編史家沉默了許久,消化著這個訊息,「我以為你們兩個在藏匿。」
「是啊,我們是藏匿起來。」巴斯特冷冷地說,「我們躲得很好,他和屋內的傢俱都融為一體了呢。」
「我可以瞭解你會覺得這一帶有點悶。」編史家說,「不過坦白講,我不明白你主人為什麼心情不好。」
巴斯特的眼神閃著怒意,「他當然心情不好。」他齜牙咧嘴地說,「而且何止是心情不好,你這個無知可悲的傢伙,這地方讓他痛苦死了。」
編史家看到巴斯特發怒,臉色發白,「我……我不是……」
巴斯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顯然是要讓自己平靜下來,「你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說,彷彿是對他自己說的一樣,「所以我才來解釋清楚,我已經等人來等了好幾個月。什麼人都好,即便是冤家來算賬都比他在這裡日漸憔悴的好。不過你倒是比我預期的好多了,你太完美了。」
「什麼完美?」編史家問,「我連問題是什麼都不知道。」
「那就像……你聽過面具師馬丁的故事嗎?」編史家搖頭,巴斯特失望地嘆口氣,「那我們來說戲劇好了,你看過〈幽靈與鵝女〉或〈半分錢國王〉嗎?」
編史家皺眉,「那是講國王把王冠賣給一個孤兒的故事嗎?」
巴斯特點頭,「結果那男孩變成比原來的國王更優異的領導者。鵝女穿得像女伯爵一樣,大家都對她的優雅與魅力相當驚豔。」他遲疑了一下,努力思索著他要的字眼,「也就是說,『形似』和『本體』之間有根本的關聯,每個精靈小孩都懂這個,但是你們人類似乎永遠都不懂。我們知道面具有多危險,我們都會變成我們假裝的東西。」
編史家聽到自己熟悉的領域,稍微放鬆了一些。「那是基礎心理學,你讓乞丐穿華服,大家就把他當成貴族般伺候,他也會達到大家的期許。」
「那只是最小的一部分。」巴斯特說,「事實比那還深奧,是……」巴斯特掙扎了一下,「那就像每個人在自己的腦袋裡講述自己的故事,隨時都這麼做。那故事讓你成為現在的你,我們根據那故事塑造自己。」
編史家皺眉,張開嘴巴想講話,但是巴斯特舉手阻止他,「等等,先聽我說,我知道該怎麼說了。你遇到一個害羞、沒架子的女孩子,如果你告訴她,她很美,她會覺得你嘴巴很甜,但她不會相信你,她知道情人眼裡出西施。」巴斯特不情願的聳肩,「你也沒輒。」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不過還有更好的方法,你可以讓她看到她自己有多美,讓你的眼睛變成鏡子,讓你的手變成一種祈禱,那很難,非常難,但是當她真的相信你時……」巴斯特興奮地比手勢,「突然間,她在腦子裡對自己講述的故事就變了,她也跟著轉變了,她不是看起來很美,而是她看得出來自己很美。」
「你講這些究竟是什麼意思?」編史家喝叱,「你現在根本在胡扯。」
「是我說了太多道理,多到你無法理解。」巴斯特惱火地說,「不過你快了解我的意思了,你想想他今天所說的,大家把他當成英雄,他就扮演起那樣的角色,像戴著面具一樣扮演,但是最後連他自己也相信了,變成事實。但現在……」他聲音漸小。
「現在大家當他是旅店老闆。」編史家說。
「不。」巴斯特輕聲說,「一年前大家把他當成旅店老闆,他們離開後,他就摘下面具。他現在自認為他是旅店老闆,而且還是失敗的旅店老闆。你看到老馬一行人今晚來的時候他是什麼樣子,你也看到櫃檯後面那個消瘦的身影,以前是演出來的……」
巴斯特興奮地抬起頭,「不過你太完美了,你可以幫他回憶以前的樣子,我已經好幾個月沒看過他那麼有活力了,我知道你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