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見到這輩子的爺爺的時候,景君已經五個月大了。
前世的記憶漸漸模糊,尤其是父親嫡母的面孔,已經徹底被八爺夫婦所替代。她還能記得父親說過的某些話,也記得嫡母那個戴了許多年的鎏金手鐲,在宣判家中姐妹命運的時候,會優雅地晃動。她還記得大姐守寡的木訥,二姐的愁容,記得大哥風姿絕代的步伐,永遠定格在二十歲的冬天。然後是兩個小弟頭戴金冠肆無忌憚的胡鬧。
一切彷彿發生在昨天,但她怎麼就記不清他們的面孔了呢?
也許是這輩子的父母太鮮活了。無論是她阿瑪每天跨進房門時從威嚴到親切的變臉,還是她額娘琉璃般的敏銳和脆弱,都在潛移默化地影響她的心靈。
在尚且是嬰兒的景君眼中,她阿瑪的身份很複雜。最早她以為阿瑪是一個世家子弟,因為她的吃穿用度都超越了她前世的認知水平。小衣服小褲子全是絲綢,哪怕是穿紗,也是天蠶絲做成的紗,又輕軟又透氣,彷彿一團雲朵。更不要說那煙霞一般的顏色,栩栩如生的刺繡,放在她上輩子,恐怕得出自全國最頂尖的繡娘之手。而床榻、桌椅皆是好木料、好雕工,哪怕是她只睡了兩個月的搖車,都刻滿了憨態可掬的小蝙蝠和小猴子,又裝飾以金子和寶石,堪稱一件藝術品。
這種家境,加上她父母每日必要給她唸書的習慣,只能是大世家的嫡支了吧。
然而隨著身體隨著時間長大,景君醒著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她開始能撞見阿瑪剛剛回家時所穿的衣服。石青色的,繡著龍紋。雖然官服的形制與她記憶中的截然不同,但是龍紋誒,即便是四爪龍,也不是一般世家子能用的。那應該是王公貴族之家,最差也該是個侯府。
再後來,景君撞見了她阿瑪的好身手。那天她想去拉額娘落在床頭的一本書,差點從床上翻下去,而剛剛踏入房門的阿瑪像是會飛似的,愣是趕在她掉落前提出了她命運的後脖頸。這速度是正常人能有的嗎?景君乖乖縮了縮耳朵,難道她這輩子的父親是個大將軍嗎?因為軍功卓著掙下了這麼大家產,好像也能理解。哎呀,他還是個愛讀書的將軍,文武雙全,這更難得了。
再然後,景君四個月的時候,看見她文武雙全大將軍爹,開啟小藥箱,當著她的面研藥製藥,下針艾灸,手法相當熟練。原來她阿瑪,不光是文武雙全、世家子弟、貴族公子、大將軍,還是個大夫嗎?原來如此。不!這太違和了!
從來不吝於給爹加人設的景君,都給整不會了。她的小腦袋中全是問號,乃至於她阿瑪將一根奇怪的帶著琉璃管子的針紮在她的小白胳膊上的時候,她都忘了哭疼。
“這樣疫苗就種完三分之一了。”她那人設已經無法自圓其說的阿瑪將針拔下來,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小腦袋,“景君今天很乖,都沒有哭。”
景君睜著她圓溜溜的大眼睛,裡面全是不可置信:我又沒有生病,為什麼拿針扎我?
但她喝了一小口她漂亮爹爹配的藥,就昏昏沉沉地睡了。當然了,即便景君還醒著,也沒法跟他阿瑪交流嬰語。第一次清醒著挨針是疑惑驚恐的,被扎多了就淡定了。總歸她額娘說了:“現在痛痛,將來就不生病了。”以景君格格快速增長的語言水平,完全聽懂了額孃的這句話。
也許是這個世界特有的習俗吧,在小嬰兒的胳膊上扎奇怪的針灸,就可以保佑孩子不生病什麼的。雖然她不覺得這能有什麼用,但入鄉隨俗嘛,畢竟是父母一片慈愛之心嘛。但她依舊沒想明白她阿瑪的身份問題。果然當將軍的同時還是個醫術高超的大夫什麼的,太奇怪了。這不合理!
沒等景君小格格解開疑惑,家裡就發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某天她阿瑪從外頭回來,紅色的帽子換成了白色的帽子。“皇阿瑪從熱河傳回來的訊息,溫憲去了,讓京裡準備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