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正陰沉,彤雲黑壓壓的,眼看就要下起雪來。憶卿點了個小火爐,拉著我在房中偷偷溫新酒,烹狗肉。
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寒意已盡散,愜意正無邊。
我舉著個破杯子,酒剛喝到一半。哐噹一聲,房門大開,北風捲著幾片雪葉子,飄飄蕩蕩,融進了手中新煨的美酒。
一襲青衫直挺挺立在門坎外,一手捂著肩膀,鮮血漫漫。
作者有話要說:
☆、十四
酒杯墜地。我愣了半天,趕緊衝過去扶住那搖搖欲墜之人,回頭對嚇傻的憶卿吼道:“還愣著幹什麼?快去請大夫!”
來人有氣無力抓著我胳膊:“別,別請大夫……”
我沒好氣瞋他一眼:“夕寒兄,你不要命,我還要名呢。若被人看到我屋裡多出個死人,不用官差上門,書院那群公子哥兒也會興沖沖綁了我送衙門!”
夕寒兄擺擺手:“若被人知道我受了傷,我將晚節不保……”看著他那張連褶子都沒一條的臉,我嘴角抽了抽。他接著病歪歪地道:“快扶我進去,讓我在床上躺一躺……”
我只得招呼尚在猶豫的憶卿進門,將夕寒攙到了我床上。我於醫術不精,只能替他草草包紮,又讓憶卿到隔壁要了點地榆。眼看紗布還在滲血,他卻不介意,還嚷著要酒喝。我一面腹誹,一面替他倒了杯熱酒,涼涼道:“夕寒兄,雖說在刀光劍影中混,血光之災乃江湖之人的家常便飯,可像你這樣隔三岔五地受傷……”你未免太弱了吧?
夕寒兄慢吞吞飲盡一杯酒,才慢吞吞開口回我:“卞仁啊,你有所不知,江湖之人也是分等級的。像我這樣的,可謂花中的君子蘭,玉中的和氏璧。”
我拍拍他滲血的肩膀:“像這樣?呵呵,夕寒兄,你的江湖還真會賞花賞玉。”
夕寒姓柳,是一個自稱縱橫江湖的遊俠。自我十六歲那年從白雪皚皚的街頭撿到爛醉如泥的他,柳大俠從此纏上了小爺。小爺我當年也是心腸太好了,有飯吃絕不給他粥喝,有新衣絕不讓他穿舊的。害得我娘一改以往的慈母形象,指著我鼻尖罵我缺心眼。純孝之下,本想趕他走吧,可看到他縮在被窩裡,一副流浪狗的可憐模樣,心一軟,愣是沒開口。
以後每年冬天,柳大俠必定帶著一身傷口,上我家門,奪我被窩。
後來我進了濯錦書院,本以為天涯何處無芳草,柳大俠該另覓肥羊宰了吧,他今天又給我上門來了。
我剛換沒幾天的嶄新被窩裡,柳夕寒忍痛笑道:“卞仁啊,愚兄今日不但賞到了花,還差點採到了花。”我一愕,他慢慢爬起來,附在我耳畔道:“我方才在一個小涵院裡,差點採到了一朵,出水芙蓉……”
小涵院?出水芙蓉?
我仔細想了想。濯錦書院的小涵院統共有兩個,一個是秦院長自己的,還有一個是他家眷的。秦宗儒是男的,不算是花;至於他的家眷嘛……聽說秦夫人早逝,他膝下只有一女,名蓉字爾思,是個身段窈窕的美人。看來秦蓉便是此花。
而出水芙蓉……
我一掌拍上柳大俠傷肩:“好你個柳夕寒,柳大俠!竟敢偷看秦家小姐沐浴!”
柳大俠身上的傷從何處來,他又為何礙著晚節不肯叫大夫,全都水落石出。只是,這水不是軟綿綿的潮水,而是雄赳赳的洪水。
啪一聲響。我一回頭,見憶卿目瞪口呆杵在那,腳下一個打翻的碗,藥汁淌了一地。
我還未反應過來,憶卿已撲了過來,卡著夕寒脖子歇斯底里地吼:“你這個淫賊,畜生,衣冠禽獸!還我爾思清白,還我爾思清白……”
我心道,憶卿啊,江賢弟,你家爾思早就不清白了。看你如此反應,定是愛慘了她,可惜人家名花早有主,連果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