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一切齊備,更鄭重其事地用漆盤託著一管秋毫直至我面前,稽首道:“請娘子賜墨。”
我被逼不過,拿了筆,到老和尚面前,道:“法師要寫什麼經?侍兒此刻累了,字數太多的可不成。”
誰知惠禪師竟閉目不答,恍若無聞。
“惠法師?”我皺著眉頭到老和尚面前推了他一把,圓寂了麼?
“娘子,不可對上師無禮。佛家隨緣,不拘藏數,但能消冤孽,娘子可隨意寫來。”知客僧不動聲色護在惠英禪師身前,把我隔開。
這些禿賊,一會兒開什麼募書道場半夜裡興師動眾;一會兒寫什麼都可以隨便,真是會消遣人。難怪教人莫名憤慨,以致史上有三武滅佛之事。
“惠法師,真的隨意寫麼?”我望著枯坐一隅的禪師,不由提高了聲音,問道。
老和尚閉目垂首寂然不動。好,那寫完了,你別悔!
我用筆醮了硃砂,提了衣襟,幾步登上石階,從頭至尾寫了一遍,並題其後曰:仰體佛慈,謹奉臺命,錄右詩百六十字,為兒夫鋒解怨釋結,惟賴惠英宗師足下,法徹菩提,參契玄微,圓融無礙,普惠四方。某年月日幽州信女王樨題。
寫完,我把筆一甩,跳下石階,差點把腳都扭了。拓跋鋒上前一把扶住我,雖然依舊眉頭緊鎖一副顧慮重重的樣兒,但那眉宇之間,終究是掩藏不住的歡喜。
我念給你聽過的,這回總能看懂了吧。
一旁知客僧卻皺著眉,帶著幾分猶疑問高惟謙,道:“娘子寫得可是《心經》麼?”
高惟謙默然不語,良久方道:“好詩好字,鎮得住魂。”
拓跋鋒也終於恢復了倨傲常態,他向惠英略一欠身,道:“惠法師若不滿意時,拓跋鋒明日為法師開山磨石,另起爐灶。”
惠英禪師此刻倒似睡醒了,他緩緩張眼看了看石壁,方道:“落子無從悔,落筆何須改。夫人寫得很好,老僧生受了。”
拓跋鋒做了個手勢,居瀾便將馬牽來,此刻圍觀眾人只怕也看出海其騰君的身份來,紛紛讓開了通路。
一夜鬧下來,我累得很了,上馬便靠在拓跋鋒身上閉了眼睛。馬鞭揚起,身子倒似騰雲駕霧一般飄然。半夢半醒之中,晨曦逐漸於天際顯現,那一朵朵從黑暗中升起的緋紅色雲霞,逐一化作蓮花,於天水之間綻放。
作者有話要說:
百六十個字的詩,不難猜吧^…^
第57章 素月之塵
九月二十日,元妃誕皇子,是為拓跋炎第四子,賜名意山。二十九日又逢拓跋炎生辰,於是半月之內,漢齊使節、西北諸屬國及散居在封地的魏室諸貴族,絡繹不絕往來燕都。
魏室風俗,後宮產子,需得福慧雙全的宗室夫人陪伴服侍直至出月,方得退回。這些時,徒單月相早出晚歸自不必說,連側妃元氏亦自封地趕回,參與其盛。元好兒身為太后親侄女,自恃身份,入燕都後,先是在太后宮中住了些時,直至昨日才回府來。
魏人素有驕奢之習,又少禮法約束,如今藉著慶功、慶麟、慶壽的名目,整個燕都不免陷於一片繁華奢靡之中。大魏巨室公卿愛好佛事的貴夫人,聞說惠英禪師對我青眼有加,不免常來煩我寫經參會。此外,另有一些海其騰君的部眾之妻,種種奉承,也頗教人應接不暇。是以,今日到家又是天色昏黑,竟比徒單月相、元好兒從宮中退出更遲,也趕不及同她們在家用膳的了。
從花園走回自己臥室,遙遙瞧見拓跋鋒的書房燈亮著,我也不在意。進了自己房中,剛把頭上的釵飾一頓拔了,對著鏡子就咳了個面紅耳赤。自從在石道寺勞累著了,回來路上又中了風寒,咳咳停停,一直不見好,這幾日越發厲害了。
赤羅奉了藥來,我看了一眼,碗裡黑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