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裡頭敬著,坐了一回便勸他回宅候等,“顧夫人咱們有幸見過。都認得,待會兒車來了,再打發了人往永興坊去回話也不打緊。”
杜如晦笑而不語,那兵夫亦笑了,指著外頭道:“別家的女眷都由家中管事家僕來接應,惟杜先生親來城門樓子等著,顧夫人真真是好福氣。”
冬日的太陽落得早。說話間日影已西斜。沒了白日裡的豔陽高照,再起一陣涼風,越發的冷起來。城樓上急匆匆地跑下來一個兵夫。囔道:“來了,來了。”
杜如晦撇下茶碗,一步跨出小屋,浩浩蕩蕩的車隊隔著金光門已不過百米。
穆清身子不便。穩妥起見,阿達趕得慢些。他們的車便落在這一長串車隊的最後頭。路上遭逢大雪,又停了兩天走不脫,已教她心急如焚。阿柳跟著她十多年,瞧著她事事都把穩著。哪怕是死生關頭,也未見她有多慌亂急切,唯獨與阿郎沾了邊兒的事。樁樁件件都令她躁亂心焦。
好容易雪住了車隊重又啟程,她一日要將那窗格支起數十回。向外張望,再往後乾脆便一直支著窗格。外面的寒氣透過窗格直往車內躥,阿柳恐她受寒,又勸不過,便端起臉來,恫嚇她,“多少壓制著些罷,要由著性子一味急躁,將要可要生個急脾氣的小阿郎。”
這話倒有些功用,穆清腦中現出杜如晦那氣定神閒的模樣來,撇了撇嘴,抬手闔上窗格,一面小聲嘀咕,“你又怎知是小阿郎,不是個小娘子呢?”
阿柳笑眯眯地講她打量一番,“七娘有宜男之相。待入了城,見著趙醫士,請他號脈斷上一斷便知了。”
“我竟不知,你何時做了那看相打卦的了。”穆清的注意力不知不覺被她分散了去,說說笑笑一路,倒也過得快。
“前頭就是大興城了。”阿達隔著簾幔回頭告知了一聲。
“我卻要看看比之東都如何,你莫再攔我。”穆清一壁說一壁就要鑽出車廂去,阿柳忙拉住她,扯出一襲大毛斗篷,覆在她肩頭。
穆清一掀開厚重的夾層簾幔,朔風撲面奔來,一下撞在她臉上身上。她坐到阿達身邊另一側車轅上,指著白皚皚的大地遠處一道長長的暗色陰影,“那便是麼?”
阿達悶頭“恩”了一聲。
“你可曾來過大興?”穆清默默地望了半晌,忽然問道。
“舊年尚在突厥的僱傭軍中時,曾在城外駐紮過一陣,卻不曾進城。”阿達亦抬頭望了望越來越近的城牆。
一陣冷風灌入口中,噎住了她的話,她便不再開口,沉默著將目光投往前面愈來愈清晰的那座宏大的城,盯著看久了,便覺它如同一頭趴伏在蒼茫雪野中張著大口的巨獸,隨時要躍起吞進一切,教人懼怕又亢奮。
臨近城門,前面的馬車都鬧騰起來,眾人均掩不住內心的激動歡欣,晃來晃去的馬車及隨行的侍從親兵,遮擋了她的視線,亦打破了她心中的沉寂,日落後的雪地也實是冷得緊,穆清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又鑽回厚簾幔後頭的車內。
當先入得金光門的自然是李家的二位夫人,到底大興城內尚有楊氏新帝在,李氏再如何跋扈也不至太猖狂,堂而皇之地越過規矩去,未到城門時,長孫氏便已鄭重囑咐過,雖金光門主城門大開,也須得繞開了,自那邊門入內。
李家內眷眾多,李公與李建成的各位夫人妾室,幼女稚兒,僕婦侍從,另有運送傢什用器的,三四十駕車,浩浩蕩蕩地排了足有半里路,現今的唐王府,比之從前唐國公府時更是講究排場,前來迎接的豪僕分站兩邊,將路邊起鬨圍觀的百姓格擋開來,空出中間一條寬道來。
馬車一過金光門主門左側的門洞,長孫氏便從半支起的窗格縫中,瞥見了一個教她如釋重負的身影,她趕緊叫停了馬車,戴上帷帽,早有伶俐眼快的侍婢見她一副要下車的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