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幾時回鄉,也帶四郎去江南望望?”
穆清輕輕拍了拍他的腦門,“莫急,自是要去的。”
母子兩個說說笑笑一回,外頭起了二更,門房上有家僕揚聲高呼,“阿郎歸來了。”不出片刻,門上簾子一動,一襲絳紫朝袍裹挾著潮氣進得屋來,屋內的白檀香氣息裡立時若有若無地浮動著一股酒氣。
四郎見父親進來,忙站起身規規矩矩地行禮問安。穆清見杜如晦的面色微醺,鬆散的眉頭間顯著道不清的疲乏,心中一緊,遂打發了四郎自回屋去睡,又命人打了熱水來予他淨面。
“聽人道,你在朝中主張向突厥用兵?”穆清本不願過問這些,忍了一會兒,終是忍耐不住問出了口。她的訊息自然來自風聲靈通的高密長公主,長公主的原話,卻是不大好聽,直剌剌地向她傳了許多朝臣的口舌。
杜如晦漠然一笑,“想是你在外頭聽了不少怨聲惡語,我如今的境地,正是被高高架起在炙架上的鵝,左右前後俱是烈焰,隨意一動便遭火燎。你不必去理會那些。”
默了一會子,他掂起穆清自他發上取下的束冠,隨意把玩著,信口道:“雖有渭水之盟,然突厥無信,終當負約,眼下頡利與突利二可汗內爭又起,若不趁亂打壓了,後患無窮。取亂侮亡,古之道也。只是今歲雨水不斷,恐生澇災,軍糧庫藏上怕是不利,故未能定論。”
穆清原想接話,話已到了舌尖,腦中陡然閃過那日在淨慈寺後院李世民的警告,不許她置喙朝堂。若朝堂之事關乎杜如晦的安危存亡,便是天子震怒,她也會毫不猶豫地插下手去,然此事原與杜如晦自身無干,又何苦要故犯天威。於是她轉口柔聲道:“我自不會將那些個外道話放心上,你也快丟開這些政事,歇了罷,等你大半日,乏得緊。”
杜如晦果然是勞乏了,也便依言歇了。
也不知睡至甚麼時辰,一聲響亮的雲板叩擊聲直穿透雨幕和暗夜,直衝入穆清的睡夢中。她騰地坐起身,夜燈早已熄滅,幽暗中能見屋外有隱約的淡黃光亮。
人影晃過,杜齊在門外壓著嗓音稟道:“娘子,高密長公主遣人來報信。”
杜如晦側身坐起,“出了甚麼事?”
穆清不答他話,心中已猜到兩分。深吸了口氣,沉聲道:“怎說?”
“長公主府的差役道,今日暮時,長公主令五名部曲護送淨慈寺裡的娘子們往城外清修地。閉城門前出得城,走了不多遠便遭了伏。”杜齊頓了頓,打了個寒噤,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住門框。“五位娘子並四名部曲皆遭屠戮了。只一名部曲逃出生天。身受重傷,撐回長公主府報的信。”
穆清張了張口,被被衾帶起的風嗆了一口。頓時劇烈地咳起來。杜如晦撫著她的後背連拍了數下,向外問道:“可還有旁的話?”
杜齊道:“並無他話。”
穆清斷斷續續地止住咳,緩了緩氣,“你先去罷。好好打發了送話的差役。”
屋外黃光晃動,隨著“塔塔”的腳步聲漸離遠了。
穆清在一片漆黑中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杜如晦摟住她的肩膀,撫著她半散的頭髮勸慰道:“這不干你甚麼事,莫往心裡去。”
分明已是初夏,夜雨中穆清仍覺渾身發冷。黏膩溼滑的冷感她一向極不喜歡,於是她腦袋往杜如晦胸前拱了拱,深深吸入一口熟悉的和暖氣息。過了許久,方細聲懊惱道:“都怨我自作聰明。原以為是替她們謀了條出路,不料卻將她們送上了黃泉路,還搭上了長公主府的四名部曲,實在是罪孽。而今她怎就這般心狠手辣起來了……”
“睡吧,左右同你並不很相干,便是有罪孽,也由得該承受的人去受著。”杜如晦按著她的肩膀輕輕扳了下去,穆清側身緊貼著他方能安心。過了片刻,迷迷糊糊剛要睡去,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