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杜如晦低低嘆道:“她若非這般雷霆手段,如何能在皇后位上坐安穩了?細論起來,咱們這些人的手底下,誰還沒一打人命官司,業報早造下了……”
穆清聽得心裡頭難過,知他素來殺伐決斷,早年也作下過幾樁血腥屠戮的事,到底心底難安。她因無話能安慰他,便閉著眼佯作熟睡,心內抱定了主意只一句:若有業報情願由她來受著,倘不能替的,她亦陪他同擔,橫豎總在一處便是了。這麼胡亂想了一遭,憂懼倒也漸漸散了,平心靜氣地復又入眠。
因出了這檔子事,高密長公主足有四五個月未露面,一面心裡怨惱長孫皇后行事歹毒不留情面,一面又覺愧對穆清,故一應宴飲遊賞俱推辭了不去,只稱身子抱恙,沉痾不愈。倒把穆清唬得好一陣慌怕,只恐她是受了自己的牽累,忙不迭地去望探,才知她因長孫氏著惱,身子卻並不打緊。
又過了一兩月,康三郎家的大郎及冠,他因久居漢地,便學著漢人的樣子偏要行冠禮。穆清攜著四郎去了方知,他原只請了她一家。杜如晦因政務纏身,未得空去賀,只託了穆清送去一方通體瑩白的玉質名章。
穆清頗有些不好意思,向康三郎賠罪道:“克明瑣事繁忙,實是無暇過來,三郎莫怪。”
康三郎摸著腮旁花白的鬍鬚哈哈大笑起來,“某豈是那少見多怪的?杜公如今是甚麼情形,小兒及冠這芝麻大的事,怎敢叨擾,七娘說笑了。”
穆清跟著輕笑了幾聲,心裡頭卻明白,康三郎為著估計杜如晦的身份,特意未請旁人來,備的也是他們以往常用的隔間,不過是打個圓場,不令她愧疚罷了。
她尚暗自生愧,那邊康三郎已喚過他那獨子來向她行禮,“阿洛,還不快來見過顧夫人。若非夫人,哪有你今日。”說著又轉向穆清,“七娘手指上怕是還有他的齒印子呢罷。”
穆清反應過來他所說的大約是她離開餘杭,隨著杜如晦至東都第一年的年節中,偶遇年幼的康洛突犯驚厥抽風,她情節之下將手指填塞入他口中的事。想著不覺啞然失笑,“舊年黃曆,倒教你翻出來曬,孩子都這般大了,還提這些個作甚麼。”
康洛學著漢人作禮的樣子,笨拙地向穆清行禮,口中稱她為“顧夫人”,穆清揮手打斷他的禮,“快莫聽你阿爹渾說,咱們何時興過這些虛禮。你若是不嫌,喚一聲阿姊便罷了。”
康洛愣在原地,不由伸手撓了撓腦袋,看看穆清又回頭望望他父親,竟不知如何是好。卻是四郎上前跩了跩他的衣袖,纏著問:“康阿兄帶我去你家新開的質庫逛逛,可使得?”康洛見穆清點頭,忙應下,領著四郎下樓,往東市另一頭的康家質庫去。
穆清同康三郎說了一會子話,康三郎說到自己身子骨大不如前,一心盼著何時康洛能在商道上獨當一面,自己便可歇下腳,專心打點那新開的質庫去。
他說到身子康健與否的事,穆清忽然心念一動,想起前一陣曾聽家中僕婦說起,近來東市中常有位醫士走動,說他的醫術如何如何神,傳得有如華佗再世。便問道:“三郎久在市中,可知道近日有位名醫……”
話還未完,便被他仰面大笑打斷,“七娘怎打聽起他來了,按說原也是舊相識,怎就不認得了?”
穆清怔了一怔,腦中靈光忽閃,“難不成,難不成是趙蒼?”
“東市藥鋪安順堂中,替人問診分文不收,只收錄病症用藥,行事這般古怪,不是他還有誰?”康三郎撫掌笑道,隨即又漸漸隱去笑意,探問道:“七娘尋醫作甚麼?尋常疾患你自個兒瞧不好?可是有甚麼不好?”
穆清隨意一笑,“哪有的事,不過是偶聽了奇怪,今日既說著了,胡亂問一問。”
坐了一會兒,康洛帶著四郎回來,穆清心中記掛著安順堂中的趙蒼,再坐不住,起身便道了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