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前坐定,阿柳替她綰起一個端正的隨雲髻,左右端詳著皆不十分如意,“論說綰髻,當真再沒人勝得過阿月的一雙巧手。”
她原要打散了重梳過,穆清卻搖手製止,“不失禮於人前便罷了,何必精細講究至極。”少頃,阿月屋中的燈火亦亮了起來,紙紗窗稜上對鏡洗妝的身影若有若現,穆清放心地點了點頭,抬手將那隻寶相花金簪扶一扶正,指著妝臺上的一匣子首飾頭面道:“送去予阿月,讓她隨意揀選著用,另她的身量與我相仿,衣裙披帛若有她合用的,也不必另回我,直管來取,務必妝扮精雅些。”
在宅中候了一整個上午,宅中各人連走道都揣著小心,穆清不時往阿月那屋子瞟幾眼,始終不見她出來,她心內忐忑,腦中一遍遍憶著她應許時的猶豫不決,甚至拋灑下了幾行清淚,倘若她反覆思量之下,又起了悔意,那該置她與杜如晦於何境地。
躊躇觀望了一個多時辰,杜齊快步自門外跑進來,甫一進門,便徑直幾步跑上石階,衝正屋內端坐彷徨的穆清道:“來了,來了。”
穆清沉下氣,起身便往阿月那間屋子走,在門口輕叩了兩下,“這就來人相看了,你既抱定了主意要往這條道上行,今後是站枝頭還是落泥沼,全在你自己了。”
說話間,杜如晦引了兩人,互讓著入了宅子。一人便是與他在南樓坊廝混兩月有餘的裴寂。另一人身量略矮小,鬚髮半白,目光卻極是矍鑠,杜如晦恭敬拱手稱他“劉先生”,正是李世民近日才自牢獄中解救出的劉文靜。
穆清端起恰到好處的笑容,謙恭地碎步挪上前,斂衽行禮,“劉先生,裴宮監安好。”
劉文靜與裴寂一齊向她看去,卻又怕失禮,不敢仔細端看,只上下略打量一遍,拱手還禮。“這便是七娘?”裴寂笑語,“素日常聽聞七娘勇謀雙全,竟不輸克明之下,卻不想人品亦這般端麗出塵,究竟是顧老先生之後,絕不曾辜負了盛名。”
這好大一番恭維倒令穆清有些無所適從,受也不妥退讓亦不妥,只得低頭淺淺一笑,“七娘時常僭越,倒教裴宮監謬讚了。”
一旁的劉文靜不發一言,微微一笑向穆清頷首示禮,眼角卻向裴寂冷冷掃過。杜如晦沉厚地笑了幾聲,抬手攤向正屋,“莫立著客套,裡頭去說話。”
四人一同抬步上石階往正屋去,直至落座,裴寂仍是呵呵笑著,不依不饒地向杜如晦稱道:“克明你是個最有福的,得婦如此,夫復何求哇。”
杜如晦卻不能如劉文靜那般冷淡待之,只得一手虛握了拳,抵在口鼻之間隨著他那意思乾笑幾聲應和。
穆清正要喚人奉茶,也好堵掩了裴寂的口。喚了兩聲卻無人應,正覺古怪尷尬,宅中一名粗使的僕婦端捧著一堆器物,小心翼翼地走進來,不敢抬頭,亦不知如何行禮,只一味將那些物什一一擺放,穆清投眼望去,卻見是煮茶的紅泥小爐,自江南攜帶來的一套精巧茶具,並一個淺碧色錦墊。
杜如晦面帶疑惑,向她掃來一眼,她亦覺古怪,正欲向那僕婦發問,那僕婦卻鋪陳好了用具物什。彎腰躬身地退了出去。
穆清倏地回過味來,恍然驚覺,不禁為這個開場連聲暗贊。
片時過後,果然見正屋門前人影晃動,嫋嫋娜娜,步若凌虛地走進來一名絕色女子。穆清抬眼瞧去,平素她就是個極懂妝扮的。眼下更是精心描繪。細緻搭配過,分寸卻拿捏得恰如其分,不過分張揚。亦不瑟縮。
但見她鬆鬆地梳起一個反綰髻,斜斜地堆在一側,柔弱中不失靈動,留了一綹燕尾散發披散於後背。以明其為尚未出閣的良家子。髮髻上並不作堆疊,穆清使阿柳送去的妝匣中釵環首飾雖不多。卻不乏幾樣名貴的,她皆未選用,便是金銀亦棄之不用,僅以少許珠翠點綴。
一襲白底淺綠碎花紋的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