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起半身喝了草藥,娉婷閉目眼神,何俠也不忙著走,坐在她身邊,輕輕為她揉肩:“睡吧,你都瘦成一把骨頭了。多睡多吃,才是福氣。你現在總蹙眉不語,我倒想起小時候你總愛把碟子扔進水井的頑皮來。”
“小時候多好,兩小無猜。”
“我們現在也很好。”
帶著倦意的笑容泛上消瘦的臉,娉婷忽然想起一事,微微睜眼:“少爺,楚北捷和我說過一句話。”
“他說什麼?”
“他說,你是何俠貼身侍女,難道不知道你家少爺是當世名將?什麼是名將,就是能分清孰重孰輕,就是能捨私情,斷私心。你白娉婷縱使再聰明伶俐得他歡心,也……也算不得什麼。”
何俠搖頭道:“糊塗丫頭,你就只把他的話記在心上?”
“他雖是敵將,但這句話我是信的。”娉婷柔弱的目光落在何俠臉上,輕聲道:“少爺是當世名將。”
何俠低頭不語。
“娉婷,自從你回來後,沒有和我提過鎮北王府中的事。”
“楚北捷對我早有疑心,他披閱公文時我雖然也在房中,但上面寫些什麼,是一個字也看不到的。”
翠環明襠,今昔何在。
陋室空堂,是歸樂都城中曾風光一時的敬安王府。
極目處頹簷敗瓦,怎能怪人心驟變?
“歸樂已有五年安寧,憑這五年,大王可以整集軍力,對抗東林。我們做到這一步,算是對得起世代國恩。何肅說什麼也是歸樂大王,他不仁,我們不能不義。從此以後,敬安王府不復存在,我們決定歸隱山林,永不出現。”何俠靜默片刻,又道:“但敬安王府仇家不少,各國都有權重者欲殺我們而後快,大王恐怕也恨不得我們死。所以,是否能夠保密,是我們生死存亡之所在。”
一陣刺骨寒冷繞上心臟,象繩索一樣勒得呼吸驀止。
“少爺……”娉婷咬緊貝齒,顫了半日,才擠出字來:“你疑我?”
“你計誘楚北捷,為歸樂立下不世功勳,是頂天立地的奇女子。我信你。”何俠仰天閉目,沉默片刻,睜開眼睛,忽然淡淡問:“可是娉婷,你信你自己嗎?”
十字一問,字字穿心。
娉婷真真正正地,怔住。不敢置信和心痛,寫滿一臉。
“你說什麼?”找回聲音,她氣若游絲地問。
何俠不答反問:“你手邊握著的,是什麼?”
“離魂,”娉婷說:“你給我的。”
“不,是楚北捷給你的。”何俠嘆道:“若我那日給你離魂,你拒而不收,我還會存一線希望。希望你不曾被楚北捷蠱惑,不曾丟了魂魄和理智。可你收了。你只記得楚北捷,忘記了歸樂。接過離魂,你可曾想過,那是兩國的信物,是歸樂百姓五年安家度日的保證?”
“我若忘了歸樂,怎麼會把楚北捷誘入陷阱?”
何俠深深看她:“原來是身在險地,情根種下茫然不知。一離別,相思就入骨。”
“不是的……”
“娉婷,你回來後,再不肯和我同乘一騎,從前,我們出征歸來,都這樣兄妹般親密的。那日,我看見他放你下馬。一個男人肯這樣放一個女人下馬……”
“別說了,別說了!”娉婷連連搖頭,蒼白著憔悴的臉龐,閉上雙眼,晶瑩淚珠滾落睫毛,悽然道:“我明白了。”
反間計。
她騙楚北捷真情,楚北捷用真情騙她。
情是真的,計也是真的。
和少爺十八年敬安王府的信任,抵不過楚北捷一個計策。
生平第一次,娉婷眼睜睜看著自己中計而無可奈何。她無法讓何俠釋去疑心,確實,她已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