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這麼久以來,他們從未失手過,主要就是因為有安戲蝶運籌帷幄。他冷靜、機智、仗義,值得信賴。
安戲蝶並沒有應聲,酒意上頭,心自明瞭。美酒佳釀、豪情壯志、調情耍笑與殺人放火混合在一起,讓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一會兒,他彷彿成了一個局外者,驚奇地看著桌邊的人:表面上,何月香是岳陽一家酒肆的老闆,風騷潑辣;皇甫閒人和他則是快義恩仇的俠客,人敬人羨。而實際上,大家都是見不得人的殺手。天底下到底有誰是真正表裡如一的人呢?翩翩……
十天了。他還是找不到她。
永州,株州,長沙,汩羅,岳陽,整條線上都沒有唐玉清與她的行蹤。
他只能等。等到三月六日,唐笑塵的大壽時,她總要去的。
他要帶她走。退出江湖,歸隱田園,生兒育女,去做天下第一派的掌門人。
十萬兩紋銀分三份,得其中一份,也夠他們用的了。
“接!”安戲蝶一錘定音。
何月香立馬跳下桌,旋風般地自牆角搬來一個大酒甕,斟滿三大碗酒。
三人碰杯,一口氣喝得乾乾淨淨。再斟,再飲,酒甕又見底。
何月香打著嗝,俏臉上泛起紅暈,正正經經道:“戲蝶,最近你頻頻遭人暗算,是因為你與聚賢莊的人接觸得太過密切了!你有必要疏遠他們!你,”伸出食指,指著皇甫閒人,“少喝點酒,少管點閒事!別把自己弄得像個小老頭似的!”直到這時,她才顯露出大家姐的風範來。話才說完,又見皇甫閒人斟滿了酒,不由又好氣又好笑道:“這廝好大膽,把姑奶奶的話當耳邊風!罷了,罷了,我不管你們了!醉死你們才好!”
皇甫閒人大笑,道:“事有人幹,酒有人勸,醉卻無人管。痛快!痛快!”
“喝酒!喝酒!”安戲蝶亦拍手笑道:“醉倒何妨桌底臥,不須紅袖來扶我。”
沉重的鳳冠、大紅的霞帔、精緻的繡鞋、垂淚的紅燭、繡著鴛鴦的枕巾、柔軟的床鋪……這一切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皇甫翩翩端坐在床邊,死死地盯住自己的鞋尖,竭力壓抑內心的恐懼。柔軟的紅頭巾摩挲著她的臉,令她的呼吸逐漸困難起來。
門被推開了。一個男人走了進來。慢慢地靠近她,掀開了她的頭巾。
她努力睜開眼,想看清楚他的模樣,卻怎麼也看不清楚。
她更用力地睜開眼,結果真的睜開了。眼前什麼都沒有,除了明晃晃的太陽。原來,只是一場白日夢而已。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最怕什麼,夢裡就會出現什麼。
苦笑一聲,從鬥鴨闌干旁走開,坐到樟樹底下的鞦韆上,微微晃動雙腿,思緒隨著鞦韆的搖晃一起一伏。
明天就要啟程了。拖延了這麼多天,還是要硬著頭皮向著無法預知的未來走下去。這些天,她彷彿被安戲蝶帶入了一個錯綜複雜的迷宮,柔腸百轉,心機用盡,神思枯竭,卻怎麼也找不到出口。繼續走下去,就意味著要一樣樣拋棄她所看重的東西:名聲、地位、金錢,甚至親情。值得嗎?為了一個她根本不瞭解的人,為了這樣一個缺乏同情心、不講義氣甚至有些輕浮的人,值得嗎?不容她彷徨、徘徊,唐玉清就出現了,真心實意地引領她。她只需要昧著小小的良心,欺瞞他,便能繼續走上一條光明的大道。
可是,她真的能夠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嗎?
“坐好了。”不知何時,唐玉清走到她的身後,為她蕩起了鞦韆。
“玉哥……”她抓緊藤條,垂下眼瞼,“不要對我這麼好。”他的好,只能徒增她的內疚而已。
“傻瓜!”唐玉清笑著,更小心地推著鞦韆。不敢讓她離得太遠、蕩得太高,他不怕接不住她,只怕嚇著她。
“我太任性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