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與之交”當中的一個。
在那一回奚鴻諷他為“天官天仙”之後,章珏便時常出現在奚鴻所在的筵席上,幸而奚鴻也不十分排斥他,只在頭回聽南桑喚他為“阿珏”的時候笑道:“珏乃兩玉相撞時的聲響,與你不像,你應當是銀兩相觸那般——咣!”自此,“阿咣”成了奚鴻對章珏的暱稱,眾人見章珏不惱,也時常以此稱呼開他玩笑,可喚他為“阿咣”的,從始至終確實只敢說敢言的奚鴻一人。
即便如此,章珏仍沒有與奚鴻走得很近,是不敢,也是不肯。奚鴻縱然有再多不足,卻仍如天上皎月,章珏自認是地上的人,皎月之姿,可觀不可觸,即便其身影映於水面之上也是一番鏡花水月。因此,章珏心底那些陰暗的心思,他也只得任其自己個兒暗生了去,一詞一句也透露不得。
奚鴻之妻乃望族柳公之女,下嫁奚鴻本是奚鴻高攀,可章珏反倒覺著那是柳氏不知修了幾輩子的福才得來的福份。章珏見過柳氏,柳氏出自大家,容貌姣好尚且不論,禮數心性卻是頂好的,但章珏卻仍覺著她一蒲柳之姿,在奚鴻身側一立便變得鼻不是鼻,眼不是眼的。
也許是這幾世修來的福確實難以消受,柳氏自為奚鴻產下一子之後便一直綿連床蓐,拖了三四年,終於撇下了尚在牙牙學語的幼兒,撒手人寰。
奚鴻與柳氏恩愛非常、相敬如賓。柳氏雖素來進退得體,但若來客非外人時,前來沏茶時對著自己的丈夫也曾多次露出小女兒姿態。她嘗在他人面前稱奚鴻為“卿”,照理這是夫對妻的稱謂,柳氏這一稱呼十分無禮,奚鴻卻只是無奈地糾正她道:“於禮不合,休再這樣叫了。”
而柳氏不以為意,撒嬌一般狡辯:“親卿愛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誰當卿卿?”
是以奚鴻在柳氏的葬禮上失聲痛哭,他雖尊崇老莊,卻學不來莊子的方箕踞鼓盆而歌,妻子早逝,他心痛非常,實乃情難自禁。
也有夜深之時,喝多了酒的奚鴻跑到他家門前,也不敲門,只是引亢高歌,歌到後來聲音嘶啞,似杜鵑啼血,字字斷腸。剛開始章珏還會勸奚鴻逝者已矣,生者當如斯,但後來發現奚鴻只是兀自發洩,對外界的一切皆無多的反應,便想不理會他,由他發洩去。可後來心下委實不忍,只得將他帶進屋裡,好生拾掇好了再去歇息。
面上不耐,章珏心裡卻有些暗暗的欣喜,但這一份欣喜在聽甘惠、南桑等人向白日裡清醒的奚鴻抱怨時消失殆盡,他這才知曉醉酒的奚鴻只是隨意走到何處是何處罷了,並無半點特殊待遇。
奚鴻二字是章珏心頭的一隻螞蝗,狠狠吸著血。而他卻拍不得,即使拍了去,心口也是一道猙獰的傷,常年吞吐著血,翻著肉,觸目驚心。也或者,只是他心底裡捨不得,他以為只要自己偷偷把螞蝗掩蓋起來,就不會有任何過失。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有很多需要改的地方,但之前在網咖改了忘了存下來,然後我就懶得改了=…=
☆、二
後來,奚鴻因摯友于廖遭奸人誣陷,憤懣之至,遂書一篇《冤雪詩》日日在宮門前大聲誦唸,惹得市井之內一時傳誦,也使主上盛怒,將奚鴻問了車裂。
“既然百姓如此喜愛他,那讓他的軀體肉碎於市,也算得上是成全了他。”
此言一出,千萬儒士跪倒宮門前為奚鴻求情。奈何是時的君王由於南方的水災正焦頭爛額,聽了這些個求情的,怒意更甚,本還有迴旋餘地的事兒反倒被推上了絕路。
章珏也是那些求情的人中的一個,話尚未出口就已被君王一方硯臺砸了回來。也許是君主瞧他額上一個血淋淋還沾了墨的口子有些可憐了,所以最終恩准了他在行刑前去監牢裡頭看奚鴻最後一眼。
尚且未失去的,即使再絕望也總覺得還有希望。因此章珏洗盡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