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紮了額頭去見奚鴻的時候,雖然焦急也並沒有太大的悲傷。
他安靜地聽著監牢裡蓬頭垢面,不復往日光鮮的奚鴻反常地向他絮絮叨叨各樣的身後瑣事。
“內子去得早,留予我一子,本便悽苦,如今我也去了,同兒怕是孤苦得很,你助我將同兒交給甘惠,他懂得朝堂沉浮,又重情義,可保我同兒平安。”
章珏問:“你已與甘惠絕交,為何不將孩兒交與我撫養?我也可護他一生安好。”之前甘惠曾因奚鴻被貶不忍,故而託了人慾使奚鴻得份好差事,奚鴻知曉後大怒,隨即一封絕交書與甘惠割袍斷義,此時託孤,以甘惠仁義本是妥當的,可章珏存了一份私心。
“你?”奚鴻微微一挑入鬢的長眉,笑得一如往日的坦蕩,“你這吝嗇鬼,我可不想我兒孫如你一般沾了一身入骨的銅臭。若不是隻有你得了恩典能進來,我才不想將事兒都交予你呢!”
章珏無奈應著“好好好”,出了監牢卻直接回了家,全然不想去辦奚鴻交待的事。
他想著今日君王能鬆口讓他進去探望,明日就有可能將奚鴻放出來,於是枕著高高地枕頭睡了過去。
第二日的事情如今的他已記不太清了,太過混亂,以至於他總覺得自己恍惚在夢中。他一覺起來日已上三竿,若不是有人急急敲門他也許能睡到午時也不無可能。
然而他的輕鬆心情永遠停在了那一刻,門外的甘惠見他起身開門了才開口,神色裡掩不住的慌張:“君主下令了,午時三刻,西街口行刑!”
章珏呆滯住,腦內迴轉不過來,結結巴巴問:“你,你說誰?”
“哎呀!還能有誰?奚鴻啊!奚鴻!”
奚鴻……
章珏跌跌撞撞跑出了門,心裡針扎一樣,鞋子忘了穿,衣帶忘了系,瘋了一般跑過一條條街,到了自己認為的西街口卻只看到了一片尋常的人聲鼎沸、熙熙攘攘。
他一瞬間笑了,以為是甘惠誑他,以為奚鴻其實已經被放了出來,一出來就聯合著甘惠誑自己,看自己出洋相找樂子。
他正盤算著回去找甘惠算算賬,身旁路過的一個平日並不熟稔的人笑問他:“章兄怎的在這東街口?還這樣落魄,倒像是那些沿街乞討的乞兒了。”
章珏只覺得涼意從腳底升上來,他呆呆地問:“這是……東街口?”
“是啊。”
心口的螞蝗不見了,血卻真切地失掉了,他顫抖著雙唇跌坐在地上,手指抓著地面的塵土,想要抓住什麼區填補心頭的那個口。他的眼前漆黑一片,好像性命被人硬生生割去了一半。
聽聞奚鴻被處死前,看著頭頂的日頭笑了,奪過身側侍衛的佩刀就著自己的食指就砍了下去。身旁一眾人全都驚得愣住了,而奚鴻只是蒼白著一張臉蹲下身來,在市井灑滿破敗菜葉的地面上用斷指湧出的鮮血書寫最後一次臥龍賦。
指頭細長,書寫出的筆筆劃劃自然粗不了。奚鴻蹙眉,而後又舒開,額上沁著冷汗還笑對身邊侍衛說到:“我本想將手腕砍下來寫的,可這樣待會兒繩子便系不住手了,我可不會難為你們。”說完便又是一刀,砍下了中指,血噴在面前本欲阻止的侍衛面上,那侍衛透過血色朦朧的雙眼看見奚鴻抱歉朝自己笑笑,一下子沒忍住,竟孩子一般哭嚎了起來。原本寂靜的整個集市因為這一哭聲的迴盪一下子失了顏色一般,而侍衛旁邊的人們也禁不住這一悲涼,都開始擦拭起了淚水,啜泣聲疊加回蕩起來,蒼天動容。
奚鴻只輕輕一聲嘆息,俯下身接著斷筆處寫下來,筆鋒鋒利如刀刃,一畫之間;變起伏於鋒杪,一點之內;殊衄挫於毫芒。
書罷,奚鴻直起身,身體因為失血有些站不穩,身邊的人扶了他一扶。哭聲仍未停息,奚鴻環顧一週,道:“甘惠、南桑、阿咣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