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緣道,都叫我王三官,家住大窪村,今天若是遇到了什麼閃失,情管喊人找我算賬。”
那人笑一笑,走了。
其實王三官對共產黨並不陌生。在這之前,他雖然沒見過共產黨的軍隊,卻見過共產黨的人。
抗戰爆發的時候,舞陽縣就有不少共產黨,領頭的是剛從監獄裡放出來的小青年鄒屏6 ,跟他一起的也都是些學生,他們成天搞演講、貼標語、辦報紙,還成立了“救國會”,有時也到鄉下來做動員。
救國會的成員都是知識分子,村民們對他們講的大道理半懂不懂。再加上這幫學生大多是官宦人家的子弟——王方明7 (北大學生)、劉丹岑(清華學生)、張茨山(北大學生)、效信趁8 (北大學生)、苗寶泰9 (清華學生)、史聘侯(河南師範學生)……家裡都是舞陽縣的名門士紳——所以,老百姓一直就沒太弄明白這些共產黨和國民黨有多大區別。
不明白也不要緊,反正國共合作了嘛。可沒想到,國民黨又突然翻了臉、連抓帶殺的搞了大半年,於是舞陽縣就再沒見到共產黨了(1940年,舞陽縣黨組織被迫轉入地下,皖南事變後全部撤往根據地)。
其實,王三官對共產黨並沒有特別的好感。在他的印象中,國民黨愛打人,共產黨愛訓人,成天不是說這個“成問題”、就是說那個“沒覺悟”,好像別人都不如他們;國民黨不講道理,共產黨卻太喜歡講話,八字沒一撇的事也能說得天花亂墜,手裡沒槍沒炮、開口就是“勝過百萬雄兵”,雖然口號喊得響,老百姓的心裡卻沒底。
王三官曾經和共產黨人鬧過一點矛盾。1938年的時候,剛從北平回來的王方明到大窪村做抗日動員,村民們聽到一半就沒了興趣、跑到三官廟裡燒香拜佛。王方明頓時急了,鬧著要拆了三官廟,還說這是封建迷信,“供上全豬全羊也消滅不了日本鬼子”。王三官反駁說:“你不迷信自然有人信,等你打走了日本人再來拆廟也不遲。”
事到如今,王方明沒能打走日本人,王三官的廟也被鬼子拆掉了,迷信不迷信都沒用。
聽說共產黨到了嵖岈山,王三官當時高興了一陣,但隨即又沮喪起來:國軍的那麼多隊伍都擋不住日本人,八路軍新四軍又能有什麼辦法,那個人講述的美好前景,不過是吹牛罷了。
年底的時候,有訊息說“效信趁支隊”打垮了史聘侯的保安大隊,新任縣長劉馨吾請八十九軍的“突擊團”來幫忙,國軍和新四軍在南山打起來了——效信趁原本就是共產黨,他當新四軍的支隊長是理所當然的。可史聘侯和劉馨吾原先都是他的好朋友,現在怎麼就不能“以和為貴”、合起來打日本,偏偏要自己先幹一仗呢?——王三官真是想不通。
沒過幾天,又聽說國軍打輸了,劉馨吾縣長也差點被抓住,新四軍佔領了南山九頭崖,在尚店鄉一帶站住了腳。王三官心想:這共產黨真是比以前厲害多了,前幾年,政府說趕走就趕走,現在回來了,連國軍都擋不住。
有天晚上,小窪村的一戶人家生孩子,託王三官去請接生婆。
“三姑六婆”裡分“藥婆”和“穩婆”,其實,看婦女病的藥婆子和接生孩子的穩婆子通常是一個人,有時候她們還兼著媒婆、神婆,反正是什麼能賺錢就幹什麼。按道理,村民生孩子不關保長的事,可現在不同了,鬼子一到天黑就戒嚴、發現路面上有人走動就開槍,所以,半夜裡去請接生婆就必須勞動保長出面——打著“平安燈籠”、喊著“沒事嘍”過道溝、過路口。要不然,小孩沒生下來,大人反倒先送了命。
這類事情,王三官當然不能推辭,忙碌一番回到家裡已是半夜三更了。
一進屋,看見地下鋪著草,十多個當兵的坐在麥秸上休息,有的擦槍、有的補衣服,見到他就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