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可以用來傾訴與痛哭。
…
再次踏進那間公寓,嚴耀欽有些恍惚。
曾經在這裡,有一些瞬間他以為自己很幸福,很滿足。現在想想,那就像是從別人手裡借來的美好,等時間一到,立刻“叮”的一聲消失不見。不是他的,終究不是他的。
卓揚見到爸爸,笑容一如往常,只是目光交接時,不易察覺地刻意躲閃著。
“怎麼樣小傢伙,喜歡那些禮物嗎?”嚴耀欽努力保持著平靜,卻因為用力過猛,語氣聽起來略顯冰冷。
“很喜歡,謝謝。”卓揚回以淡淡笑意,用來掩飾內心的慌亂,誰知太過急切,嘴角輕微痙攣了一下,帶了幾分不尷不尬的味道。
各懷鬼胎的兩個人,一下子沉默了起來,原本寬敞的公寓顯得狹小而侷促。牆壁上的掛鐘不理人世哀樂,兀自精確地挪動著腳步,咔擦,咔擦,咔擦……攪得人心煩意亂。
卓揚蹲在小房間門口,手裡擺弄著幾隻拆開包裝的模型,意興闌珊。他額前的碎髮垂下去,遮住了眉眼,只露出白皙而精緻的下巴,嘴角倔強地抿著。嚴耀欽看著小兒子,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頭髮,幫忙理順,胳膊動了動,又強迫自己背到了身後,緊緊攥起拳頭,捏得骨節發白。
“阿揚……”他很想親自問問兒子對於出國唸書的打算,卻不知道怎樣開口比較妥當。
卓揚回頭瞥了眼爸爸,突兀地舉起手中那隻兵人:“這是有名的海豹壯漢,是hottoys公司第一次使用新款肌肉素體的產品。它和另外一款美軍綠貝雷壯漢兵人一起被稱為壯漢雙人組,現在市場上已經非常稀有了,價格被炒得很高,能找到挺不容易的。你的手下花了不少力氣吧?該替我謝謝他們……”
嚴耀欽對什麼海陸空的特種部隊沒有興趣,他有很多話想說,很多話想問,雖然他知道說了也不會起作用,問了也一定會得到令他失望的答案,但他不甘心,執著著重新開口:“阿揚,你……”
卓揚慌忙丟下手裡那個,又拿起旁邊一隻:“你看這個,是精準射手,不同一般單兵作戰的狙擊手,他們是統一行動的,專職充當隊友的掩護和偵查任務。”他說的話語無倫次,笑容裡甚至帶著幾分討好,讓人看著的時候不自覺有些心疼,“你……你看這支槍,是mk11 mod0狙擊步槍……”
他在沒話找話,努力填補掉一切空白。這就像是一場猜心的遊戲,或許勢均力敵,或許兩敗俱傷。
“我呢……其實我比較喜歡二戰德國兵人,一般模擬度高,也尊重歷史……”話題喋喋不休地進行著。
嚴耀欽終於失去了耐心,生硬打斷了兒子:“你要回去澳洲嗎?”
卓揚暗暗鬆了口氣,嚯,原來是這個。他自嘲地笑了起來,隨即利落點頭:“嗯。”這事本就沒辦法隱瞞,他正在發愁找什麼機會開口。爸爸知道更好,省得再費心思。
兒子的笑在今天的嚴耀欽看來十分刺眼,他的手在看不見的地方微微抖著,有種要將這虛偽的笑容一把撕碎的衝動。可他不能,這笑容再殘忍再可惡,也是屬於兒子的。那個叫卓揚的孩子是他的寶貝,他的神祗,他賴以生存的養分和空氣,他怎麼忍心有一點的苛責與埋怨!
阿揚啊,即便你是毒藥,我也會毫不猶豫地一口吞下去,並甘之如飴,可惜你連這樣一個“自尋死路”的機會……都不肯留給我。
…
“其實……裡島也有很多世界頂尖的藝術院校,可以多考慮一下,或者我幫你找一些資料看看……”話說出口,嚴耀欽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是留在裡島還是遠走澳洲,根本與學校無關。
卓揚的表情沒有變化,依舊是剛才那個略顯清淡的笑容。這又哪裡是笑容?簡直是冰冷刺骨的刀鋒,在一下下剖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