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態度,他深知改革內部的積弊比抗擊外部的敵人還要困難。外部的敵人是明擺在那裡的,可以鳴鼓而攻之,內部的許多積弊是附著在自己人身上的,而且形成已久,決非一朝一夕所可排除,如果操之過急,激化各種矛盾,就會造成混亂動搖國本。皇帝求治心切,一再向范仲淹徵求意見,何事應興,何事應革,也就是如何變法。范仲淹非常謹慎,他認為去做一件具體的事容易,而積弊難除,惟恐勞而無功,反而引起混亂,所以一再推謝,不敢提出意見。後來皇帝召對賜坐,下令開啟天章閣的大門,磨好了墨,鋪好了紙,親自執筆蘸飽了墨,恭恭敬敬的送到范仲淹的手中。看到年輕的皇帝如此誠懇,又如此謙虛,他不能再推了,只好請求退而列奏,上《十事疏》,十件事包括四個重點:
一是澄清吏政,也就是政治革新。
二是調劑民生,也就是經濟改革。
三是改革兵制,也就是軍事革新。
四是建立恩信,也就是文化革新。
皇帝徵求了富弼與韓琦的意見,卻也大致相同。於是下定決心,下詔推行新法。
范仲淹覺得自己受了年輕皇帝的知遇之恩,決定按新法嚴格執行,在選人任監司的時候,拿出檔案審查,不合格者一筆勾銷。富弼在旁邊看了,嘆息說:“你一筆勾銷甚易,此人一家哭矣!”范仲淹回答:“一家哭何如一路哭?”這就是說,用了一個不稱職的官,也就會害了許多老百姓(造成一路哭),與其一路哭,不如就讓他一家哭吧!
在任何時代,人事制度的改革,如何用人,用什麼人,都是一個最敏感的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別的改革都是空談,你再有良法美意,老的官僚班子不去執行,你一點辦法也沒有。范仲淹的變法從第一個重點“整頓吏治”開始,完全正確。但是對吏治一加整頓,就捅了馬蜂窩。那些冗濫官員都是透過各種不同的關係擠進官場的,一旦黜退,就觸犯了許多權貴官僚的利益,一時輿論譁然。大家透過各種手段,大肆攻擊新法,大肆攻擊範、富,有些地方,甚至連辦公也停止了。年輕的皇帝沒有經驗,看到這種形勢,完全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范仲淹是個仁厚君子,看到形勢惡化,皇帝應付不了,就借西北邊疆有警,自請再去守邊。1044年6月,范仲淹以陝西河東宣撫使名義去了西北;再過兩個月,富弼以河北宣撫使名義去了河北。兩位主持變法的大宰相一走,新法也就陸續擱淺,最後不了了之。範、富兩人從擔任宰相到去職,時間還不到一年。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積弊之形成,為時甚久,決非一朝一夕所能剷除。有時候,需要反覆衝擊才能見效。從中外歷史看來,革命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改革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是非功過,不可一概而論。像范仲淹這樣的有志之士,一向忠於職守,勇於任事,能文能武,憂國憂民,我們很難把“慶曆變法”失敗的責任加到他的頭上。變法之初,他就估計積弊難除,對前途並不看好,因為皇帝一再催他上馬,他只好鞠躬盡瘁,盡力而為。
范仲淹於1045年罷相,1052年去世,在這7年中,他雖然也調動了一些職務,但是不斷地受到他人攻擊,也就無所作為,沒有什麼大事可記。只有在1046年,他應友人滕子京之請,寫了一篇《岳陽樓記》,成為千古名篇。
此文是一篇四六駢文,其可貴之處不在詞句而在內容。作者在這篇短文之中自抒懷抱,寫出自己崇高的思想與廣闊的胸懷。他那以天下為己任,一生憂國憂民,吃苦在前、享樂在後的想法與做法,不管是在任何社會中,都應該說是最高尚的品德。在此文之中,他認為古仁人之心是: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關心民間疾苦),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關心國家大事),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