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剛入青丘國境,蓮兮腦中別無二念,脫韁野馬似地,便直奔都內繁華之地。她先揀了一家生意格外興隆的酒肆,在二樓找桌兒坐下,又一口氣將十幾道青丘美食滾瓜爛熟地背出。眼見店家下鍋去,一盤盤將菜陸續端上桌來,她總算稍得安定,終於撥出半刻功夫,來聽封鬱慢條斯理地主持講解此行青丘的主旨路程云云。
她原本心中算盤撥得響亮,打算先在青丘吃點好的,再仰仗封鬱的神機妙算,配合她的飛簷走壁,管這玲瓏碎身在誰家,都能給她不費吹灰之力地搶過來。待到那時,邀功請賞再要封鬱請她一頓青丘的滿漢全席,也算是出了一趟美差。
枉費她對封鬱的卦數空信一場,沒想到他竟也有自己認輸,說“算不出”的時候。
蓮兮頓時胃口全無,將滿桌酒菜全推到一邊,身子向前探了探,上下打量起封鬱。
湖底被她窺見的封鬱,眼色鋒銳狠絕,面上冷酷之極,了無情感如同凍石一般。然而這時他望著她,淡淡眉眼中仍是深蓄笑意,溫潤如常。若朧赫不曾將一隻箭木短笛留在她手中,她或許會以為,那一夜的所見所聞,連同朧赫所說的種種,不過是她又一個虛妄飄渺的夢境。
想到此處,蓮兮心中忽然一動,問道:“你向來對算卦一事負才傲物,也有今天?”
封鬱唇邊勾笑,執筷拈起青丘菜餚來嘗,一面漫不經心道:“是蓮公主太看得起我了。”
蓮兮見激將不成,只得攤牌問道:“司霖死去的那一夜,你被我鸞鳳輕輕蹭傷,最終費了多久才好全?我在青儀宮中昏睡醒來,你曾說自己不忘時時親眼確認王蕭無恙,憑你的本事,掐指即可算清凡人命數,竟也會費功夫做出這般屈尊之事?”
她面上一本正經,他倒覺得好笑,說:“我替你給他當老媽子,難不成反招你嫌惡?”
“少嬉皮笑臉!你快予我算上一卦,看看今日我運勢如何?”
她問得陰陽怪氣,封鬱卻連眼也不抬,一雙筷子還在菜堆裡翻揀,心不在焉道:“還算不錯吧。”
“錯!”蓮兮目露兇相,狠狠道:“本公主今日分明是屎運當頭!先是不慎在你白重山山腳踩到野狗糞土,繼而在山道上走著,頭頂樹葉間又有鳥屎從天而降,落在肩上。我進你觀中時只顧擦肩撣屎,不曾留意觀前竟有一地碎米碎豆,踩著又滑了一跤,摔成狗啃泥。如此曲折,還能說我時運不錯麼?”
封鬱聽她經歷狼狽,撲哧笑了出來,說:“狗糞鳥屎與我倒不相干,不過碎米碎豆卻是我撒在門外喂鳥的,你把人家的糧食踩了一遍,倒還好意思抱怨。”
蓮兮慣常大大咧咧,走路時得意忘形,被左腳拌右腳而致摔倒,也是常事,這又算得了什麼。她被封鬱嘲諷,不怒反笑道:“我說了一大堆,也該鬱上仙老實招供了吧,你的神元究竟是何時何地受的損傷,竟能令你掌中卦象大亂?”
“讓蓮公主見笑了,”封鬱面上笑容依舊,淺嘗了一口盞中之酒,承認道:“雖是暫時有礙卦數,但不過區區小傷,無需掛心。”
蓮兮還想刨根問底,卻聽封鬱又說:“看你平日不拘小節,怎麼對我的身體觀察入微?莫非,早將芳心暗許於本尊?”
眼見封鬱薄唇如刻,卻笑得輕狂,她急於探秘的興致也一掃而空,懶懶提起筷子也來拈菜吃。
她正悶頭吃著,卻聽封鬱輕輕敲了一下桌子,低聲問道:“青丘你從前也來過幾次吧?”
蓮兮腮幫子裡塞了一嘴飯菜,隨便支吾了一聲,表示同意。
“我問你,”封鬱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淹沒在周圍酒桌的喧鬧之中,“為何我放眼望去,這青丘之國的百姓個個面色土灰,隱有病態……”
蓮兮鼻中哼了一哼,嘲道:“你還說自己傷得不輕,連這點小事都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