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來看。看那右派怎樣巧妙地把挽具給駱駝套上,看駱駝怎樣半閉著眼睛裝糊塗。
一上大街駱駝就瘋了。它先是大踏步前進,然後蹦了一個高兒,因為王乾巴家那隻小癩皮狗衝著它一陣狂吠,駱駝在街上飛跑著,高揚著它永遠高揚著的脖子。我們誰也記不清楚了:那天它飛跑時蛇一樣的細尾巴是像尖棍子一樣直直地伸著呢,還是緊緊地夾在屁股溝裡。鐵步犁的犁尖豁起塵土,煙土騰起,宛若一連串不斷膨脹著的灌木,那情景千載難逢,真讓人感動。賽跑系的右派緊緊地攥著犁把子不鬆手,也只有他跟得上駱駝的速度。那滿街的塵煙好久才散。劉書記踢了面色灰黃的八老萬一腳,罵道:犁田,犁你孃的腚!
不久駱駝就成了劉書記的坐騎了,它兩峰之間搭著一條大紅綢子被面,脖子下面掛著一簇銅鈴,它的威風將逐漸呈現出來。
劉書記問八老萬駱駝是公還是母,八老萬說是公的。這時我們的班主任“狼”來了。
“狼”伸長脖子,研究著駱駝的脖子。他本來是來抓我們進教室上課的,但一見駱駝他也入了迷,如果對動物不入迷,就不是純粹的高密東北鄉人。
你為什麼不買匹母的?你這個糊塗蟲!劉書記批評八老萬。八老萬諾諾連聲。買匹母的可以讓它生小駱駝,劉書記說。那也要用公駱駝配呀!
讓它配母驢、母馬、母牛!你用你們家祖傳的高嗓門高喊起來。他們先是愣愣,接著便哈哈地笑起來。
這是誰家的小雜種?劉書記高興地說,真他娘天生的科學家,可以試試嘛!看能生出什麼來。
這時,駱駝把頭一低,從嘴裡噴出一些黏稠的草漿,臭烘烘地弄了“狼”一臉。“狼”發了怒,把我們轟回了教室。
在你趕羊跑街的過程中,最倒黴的是兩隻綿羊。它們倒了很多次黴,數這次倒得最嚴重:公羊光禿禿的一身灰皮,被剪了毛的公羊顯得頭特別大。母羊半邊身子光禿禿、血糊糊,半邊身子披散著骯髒的長毛,走起路來似乎偏沉,隨時都會向有毛的那邊歪倒。你高舉著皮鞭毫不留情地抽打著這兩隻倒黴的綿羊的脊樑。一是因為被母親和姐姐的吵架耽誤了一些時間,你心情特別焦急,所以使用鞭子比往常的下午要頻繁;二是羊因為剪了毛渾身輕鬆,負荷減輕:三是因為綿羊沒了毛,那鞭子抽到背上要比往常有毛時疼痛加劇無數倍。所以,那天下午你和你的兩隻綿羊幾乎像三顆流星一樣滑出了大街。你和羊的身後自然也拖著一道三合一的黃煙。
你和綿羊出現在被野豌豆花裝扮得美麗無比的墨水河大堤上時,西邊的太陽流出蒼老的金黃|色來,河水自然也被金黃感染,生成幽深的玫瑰紅,青蛙因為鳴叫而鼓起的兩個氣泡在兩腮後多麼像兩個淡紫色的小氣球。這些在你的歌裡都有反映。你的記性真不錯,還能記得那麼多種野草的名字和它們的顏色:碧綠的“掐不齊”、灰綠的“貓耳朵”、暗紅的“痠麻酒”、金黃的“西瓜頭”……河的兩邊遼遠地伸展出去的肥沃土地上波動著稼禾的綠浪,蓬勃生長著的綠色植物分泌出來的混合味道使你醺醺欲醉,這自然也是我們的感覺。
你的行為使我們恐懼(4)
也許因為羊兒被剪了毛,往常的瀟灑沒有了。你今天無論如何也浪漫不起來。羊的光背上鞭痕累累,顯示出愛情的殘酷無情,這還是少年初戀呢!那匹老公羊還能勉強行走,那匹半邊有毛的母羊走得歪歪斜斜,隨時都有可能滾到墨水河中去。但是你仍然毫不留情地抽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