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枯葉生花,分不得是雪是梅。
百曉生一路行至王府花園之中,遠遠便看到欄杆之上倚坐著一人,凝神覽卷之間,有脫塵之氣。百曉生頓時歡喜,更快步上前,將到那人四五丈之處,便慢下腳步,生怕打擾。到了那人身側,垂手低頭輕道了聲:“先生。”
荀珍卻不說話,只是翻過一頁。百曉生見狀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垂手低眉後撤一步,侍立身後,避免擋到覽卷之光。
此時言朔已翻到牆頭,只露出半個腦袋,精明靈動雙眼骨碌碌掃視二人,見百曉生上前,嘴巴動了動,就不再說話,反而還躲到身後站著,急得他直撓頭,擔憂百曉生臉皮太薄,架不住人家冷臉,後轉身就走。言朔又想上前打圓場,又覺不是時候,只好趴在牆頭守著,待百曉生起了退意自己再上前說話。
哪料百曉生雖不說話,一站卻是半天。此時日照午間,小雪稀疏紛亂,點點金光於空閃爍。
荀珍忽然輕嘆一聲,百曉生登時渾身一緊,不禁上前挪了一小步。荀珍心中卻嘆:“不怪百曉堂代代頹唐,修行之人如此拘謹束心,豈不知大道在心,這點便不如那小子了。”心中雖如此想,卻也還是被百曉生誠心毅力打動,側頭望了一眼百曉生,笑道:“我看書不需要很安靜,有話直說就好。若是要服侍我,也不能只是待在一旁,起碼要拿個盤子捧些茶點。”荀珍聲音不大不小,侍立身後的百曉生聽得自然,趴在牆頭的言朔也聽得分明。
百曉生躬身道:“打擾先生了。”這話言朔也聽得,急得他直磨牆,心想說重點啊!
荀珍道:“何事?”
百曉生欲要說話,一時卻扭捏起來。荀珍復歸覽卷。
又是半晌沉寂,百曉生忽然大聲快速如背書一般道:“想請先生教我用針。”這一聲來得突然,嚇得牆邊言朔一激靈。
荀珍淡淡道:“醫還是武?”
這話一出,百曉生雖緊張,但心思聰慧,也聽得出荀珍已然同意傳授,斷然道:“武。”
荀珍嘆了口氣。
百曉生連忙改口道:“若是先生覺我學醫更好,我也可以。”
荀珍道:“我嘆氣不是因為你輕醫術而重武道。而是將二者分開了。”
百曉生愕然。醫武二道,若要勉強沾上邊也是可以,但若說是一體不分,卻是聞所未聞。
不知何時,銀針已出,針在指尖。百曉生眼中一亮。
荀珍抬起銀針,曝於日光之下,針體折射耀眼光芒,百曉生不禁微微眯起雙眼。
荀珍道:“我雖不是什麼刻板嚴謹的夫子,但既學我法,自然也該知道法門來歷。”
百曉生頷首,凝神靜聽。
荀珍拇指與食指捻住銀針,兩指相向而旋,銀針立即旋轉起來,旋轉之速疾不可視,百曉生恍惚之間,竟看不到銀針轉勢,銀針恍如靜靜立在半空之中一般,若非耳邊傳來撕鳴之聲,百曉生便要覺銀針被定在空中了。荀珍這指尖一旋,其勢見來柔軟溫和,其力卻是沛然渾厚,百曉生心中更是欽佩不已。
直至荀珍收手,銀針竟仍舊與半空懸舞,不見下落。
銀針仍旋,荀珍盯著銀針,漆黑雙瞳忽然恍惚,也不知是看著銀針,還是望著遠方:“這套針法是我在塞外學的,老頭子教我的時候是為了讓我自救,性命垂危之際,便要領悟得快許多。你性子雖穩,但過於規矩,天下大道向來從心而不逾矩。你瞧你家將軍,便可見一斑了。”
百曉生聽得荀珍說“性命垂危”,心中一驚,未想到驚才如荀珍,也會遇生死危機。又再想想,先生修為再深,也不是生來便如此,也是需要經歷一番常人所不能預見的苦難,方才有如今成就。心想如此,不由起了幹勁,道自己勤奮刻苦,又得指點,終會有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