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好與壞的問題。無論好壞,欽努阿·阿契貝以及他筆下的眾多人物,都浸透著這一文化的殘餘因子,成為自身生命體驗的一部分,如同他的小說中俯拾皆是、隨處可見的部落神話、歌謠、諺語。身為傳統文化與道德中人,面臨這一文化潰散的不可逆命運,人的可做可為,實際上是很少的。“劫盡變窮,則此文化精神所凝聚之人,安得不與之共命而同盡,”陳寅恪筆下的王國維,就是欽努阿·阿契貝筆下的奧貢喀沃。
王來雨
2008年6月4日於廣州
荒原蟻丘 第一章(1)
第一證人
——克里斯托弗·奧裡克
“你在浪費每一個人的時間,新聞部長先生。我不會到阿巴松去。到此為止!就這麼辦!還有別的事兒嗎?”
“那就遵照閣下的意願吧。但……”
“沒有‘但是’,奧裡克先生!我說過了,這問題就此打住。看在上帝的分上,你還要我重複多少遍?要理解我的裁定那麼困難嗎?還有事兒嗎?”
“對不起,閣下。我能充分理解和消化閣下的裁定。”
有整整一分鐘的光景,他眼睛裡的憤怒籠罩著我。我們的目光有那麼一剎那緊張地對視著。然後,我不得不禮節性地退讓,將目光移向了鋥亮的桌子表面。漫長的沉默。即使這樣,他仍然不甘心。他故意讓靜默拖曳得長長的,讓它成為一種對抗,就像孩子們玩的那種遊戲,睜大著眼睛,比賽看誰先眨眼。在這種對抗中,我也讓步了。我低垂著眼睛,又一次說道:“對不起,閣下。”在一年之前,如果不強迫自己,我是不會重複道歉的。而現在我這樣做,就權當施捨給他吧。這對於我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對於他則意味著一切了。
我把這一切看成是一種遊戲,這遊戲開始的時候是相當純潔的,然而卻突然變得怪異而險惡。我這麼說,可能還是過於樂觀了。因為如果我說的是對的,那麼我就能指出一件關鍵的事情或轉折點,然後說:就是從這時候開始,一切都亂了套,規則也不再被遵守了。我一直努力探尋,但沒有找到這樣的轉折點。所以,我開始慢慢覺得,這似乎從來就不是一場遊戲,目前的狀況從一開始就存在,只是我太盲目或太忙碌而沒有注意到罷了。我常常自問:現在既然看清楚了,我為什麼還要繼續做下去?我不知道。也許純粹是惰性吧。或者說,也許純粹是出於好奇心,想看看這一切將會怎麼收場。對於他我沒有想得太多,我更多的是想到我的同事,那十一位聰明的、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他們任憑這一切發生在自己身上,事實上,是他們越出自己的軌道把它招惹過來的。而到了這樣的一個時刻,他們這群社會的精英,黑色人種的希望,仍然還沒有看清,還沒有懂得。我想,正是為了他們,我仍然站在我們國家這艘航船的觀察臺上,在瘋狂的航海日誌裡做著可笑的記錄。我對他們不再指望,但這種幻滅早轉換成一種冷靜的就事論事的關注。
現在,我發現他們的行動不僅是可以忍受的,而且事實上非常有趣,甚至令人激動。太不可思議了!請想一想,他們之中差不多有一半是我推薦進來的!
當然啦,要完全坦誠交代,我就必須告訴你我留下來的最後一個原因,一個讓我覺得有點羞愧的事實,那就是,如果我不是在一旁觀察的話,我就不可能寫出這些來。而其他人根本做不到這點。
當我們僵硬地坐在紅木長桌旁時,我可以解讀出他們沉默的頭腦在想著:嗯,看來今天又是那樣的日子。那樣的日子,意味著一個壞日子。對於我們來說,這是一個好日子還是一個壞日子完全取決於閣下早晨起床時的心情。在壞日子,比如說像今天那樣,本來有許多吉祥的徵兆陡然間卻變成了一個壞日子的時候,你就不得不待在靠近你的洞穴的地方,隨時準備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