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著行跡,向西北的大沙坨挺進。
天黑了,追蹤的人們看不見狼腳印了。有些鄉親怕黑暗中遭受母狼襲擊,踟躇不前。心急如火的爸爸和爺爺他們不顧那麼多,幾個人騎著馬打著手電舉著火把,追向大沙漠方向。
“小龍——小龍——我的兒子,你在哪裡!”
“老狼!你快出來!老狼!我殺了你!”
我爸發瘋般地呼喊,他的聲音在黑茫茫的沙坨子裡迴盪。
可黑夜沉沉,大漠無際,除了他的呼喊聲荒漠中沒有任何動靜。夜鳥兒從樹上驚醒,啁啾地飛起。他們鳴槍,朝空空的夜天和空空的大漠開槍,以洩憤怒和仇恨。
追蹤和搜捕連續進行了三天。
似用篦子梳頭般細細搜尋了西北的幾十裡沙坨子,可母狼與小龍如石沉大海般失去了蹤跡。尤其第二天的一場秋雨,沖洗了所有的痕跡,爸爸他們完全失去了追蹤的方向。
我爸在馬背上淚流滿面。
我媽在醫院幾次昏厥過去。
哀傷和悲痛籠罩著我們家族。全村也沉浸在不祥和不安氣氛中,各種流言在村民的舌尖上傳送。惟恐母狼又來叼走了誰家的娃兒,家家戶戶關門閉戶,看緊了自個兒的娃兒,連出去拉屎撒尿也大人跟著,村裡的孩童們受到了從未曾享受過的特殊待遇。
我爸仍然不甘心地遠近追尋著。
第五天頭上,他從一個外村放牛人的嘴上,聽到了母狼腳印出現在大西北七十里外的塔民查干沙漠深處地帶。於是他和爺爺他們七八個人,騎馬追進號稱死亡之漠的塔民查干沙漠深處。
第七天早上,日出時分,他們遠遠瞧見一座高沙丘上,赫然佇立著那隻野獸——母狼。緋紅的晨霞中,它安詳而立,而在它肚臍下跪蹲著一個兩條腿的人娃,正仰著頭吮吸母狼的奶!母狼微閉雙眼,神態慈祥,無比的滿足和愜意,任由那人娃貪婪地輪流吸吮三隻奶頭,一動不動。
我爸他們驚呆了。那吮吸狼奶的小孩兒正是小龍!
我爸無法相信眼前的奇景,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小龍,他的兒子在吃狼奶!而且心甘情願地吃狼奶,以狼為母!
小龍幾乎是赤裸著,身上只剩下一件紅兜兜裹在肚子上,在燦爛的朝霞中更是鮮豔奪目。身上沒有傷痕,沾滿泥沙,灰不溜秋的臉,髒兮兮的手腳,全然是個野孩子的模樣。惟有吃飽狼奶之後發出咯咯咯的脆生生的笑聲,使得這邊偷窺的爸爸他們毛骨悚然。有奶便是娘,不管是人或獸,只要是有奶。這句話如今應驗了。
咋辦?
爸爸把困惑的目光移向爺爺那張凝重的臉上。
“包抄上去,不要開槍。母狼沒傷龍娃,咱們想法奪下孩子!”爺爺佈置。
於是七八個人悄悄包抄過去,個個貓著腰,保持著高度機敏,緊張得握槍的手沁出冷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那母狼伸了個懶腰。前腿伸出趴地,腰身往下塌陷,然後挺起身軀,渾身使勁晃了晃,那骨節噼啪亂響。
“嗷兒!”它嗥了一聲,然後輕輕叼起小龍的紅兜兜,似乎不屑一顧正在靠近的追蹤者們,邁開矯健的四腿,拖帶著小龍飛速跑下沙丘,向遠處的大漠遁去。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動物的本能使它早已察覺到了這邊人群的動靜,身後的沙丘上只留下了它那聲長嗥,在灰色天空中久久迴盪。
“追!”
爺爺爸爸他們騎上馬奮力追過去時,那母狼早已消失在莽莽起伏的沙坨中,不見了。
我爸急得嗷嗷叫,把牙咬得嘎嘣嘎嘣響,鞭子抽打得馬直噴白沫,可大漠中馬怎能跑得過狼?四蹄陷沙,沒跑出幾里都趴窩兒了,鼻子噴著熱氣,怎麼打也起不來了。
我爸他們再次失去了母狼與小龍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