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渡過海河時的浮橋,已經給了慈禧隱隱的刺激——道理是一樣的。現在,行使在這條寬闊、平坦、筆直的黑色大道上,看著玻璃窗外的風景,慈禧微感昏眩。這不是因為“暈車”,而是一種愈來愈強烈的不真實之感,環繞左右。
這條路,似乎在通向一個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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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路邊出現了第一個墩臺。
這是一個崗哨:臺上有一個涼亭,裡邊釘子似的杵著一個身著藍色洋軍裝的兵,端著一支上了刺刀的洋槍,叉腿昂首而立。哨兵遠遠便見到了太后東巡的大隊人馬,待鑾駕接近了,他雙腿一併,左肩挎槍,右手抬起,五指併攏,放到額角。
慈禧看到了哨兵的這個動作。這幾天下來,她已經曉得這個動作表示什麼意思了:這個兵在向自己敬禮。
哨兵的出現,明白無誤地宣示:太后鑾駕已經進入軒軍的駐地範圍了。
這樣子的墩臺,隔兩裡左右,便出現一個。
隊伍停了下來,太后鑾駕由禮兵隊前引後扈,拐上了一條支路,其餘人馬不再跟隨。
這條路一樣是黑色碎末鋪就,只不過窄了三分之一左右。
不多時,前面出現了圍牆和大門,目的地終於到了。
大門開啟,鑾駕徐馳而入。
喲,這是哪裡呀?
古木虯曲,河道蜿蜒,碧波盪漾,蒹葭蒼蒼,水鳥翔集,迴旋水天。
慈禧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坐在對面的玉兒,更是忍不住輕輕地“咦”了一聲。
怎麼突然間就到了江南水鄉?
慈禧的腦海中,冒出了敦柔公主給自己講過的兩句詩:“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雖然時辰不對,時節也勉強,可就是這個意思呀。
湖光水色,蔓草連天,如此走了兩刻鐘左右,前面冒出一帶青瓦白牆。進了大門,車駕終於停了下來。
馬車的門拉開了,陽光下,站在車旁,面帶微笑,伸出手來的人,不是李蓮英,而是關卓凡。
慈禧微微目眩。她彎腰伸手,搭住關卓凡的胳膊,踩住腳踏,走下車來。
當著眾人,做這個動作,如果是在北京,不論是在方家園,還是在柳條衚衕——皇宮御苑更加不消說了,都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但此時此地,慈禧想也沒想,就做了出來;做出來後,亦不覺得有任何不妥。
一切都是如此自然。
慈禧下車企定之後,關卓凡才和李蓮英“換手”,御姐的手,從情郎的胳膊上轉到了小李子的胳膊上。
玉兒跟著下車。
如果是二十一世紀,我還應該伸出手去,把這個小妮子也接下來,才算紳士風度。現在,唉,你只好自個兒鑽下車來了。
關卓凡微笑說道:“這裡就是慈駕駐蹕天津的行宮,容臣在前邊帶路,請太后仔細著,留心腳下。”
慈禧抬起頭來,陽光燦爛,又是微微一陣目眩。
唔,好大一片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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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開放程度
不過,圍牆雖然是青瓦白牆,可這個園子,和咱們中國的園林,卻大不相同。
雖然也有地勢起伏,也有古木參天,但沒有影壁假山,沒有曲徑通幽,偌大的園子,其實是一覽無遺的。
觸目所及,是大片養護精心的草坪和灌木,修剪得極其精緻,圍砌成各種形狀花樣。
園子裡邊,有一個圓頂的亭子。六根石柱支著大理石的穹頂,頂上青銅的雕塑,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有意思的是,這個亭子,六個面上,都由頭落腳裝上了玻璃,中間都是兩扇可以開合的玻璃門。上邊,用鐵枝扭出種種蔓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