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想要讓對方先等候著,但是聽到了對方的名字之後,他改變了主意,讓僕人把對方直接帶到他的面前——因為,這個訪客,正是他的好友安東尼·科瓦爾斯基。
正在一個多月前,安東尼曾經偷偷拜訪了他,告訴他自己參加了起義軍,還向他索要了援助。
而他也慷慨解囊,偷偷地援助了對方不少手上的武器彈藥。
從那之後,他們兩個就斷了聯絡,而今天,他們終於又見面了。
和上次見面雖然只隔了一個多月,但是此時的安東尼給亞歷山大的印象卻截然不同了——
上一次,身為大學教授兒子的安東尼文質彬彬,充滿了知識分子的氣質;而現在,他乾瘦,臉色枯黃,因為長時間的行軍和疲勞而眼圈發黑,頭髮也變得凌亂乾枯,眼睛裡也有著明顯的血絲,再也看不到之前的風度了。
雖然他不想這麼形容,但是此刻的安東尼,看上去就彷彿是一頭受傷的野獸一樣。
但是,感謝上帝,他至少現在還活著,而且還是全須全尾的……
當然也只是現在而已。
兩個人對視著,相顧無言,彷彿誰也不知道在現在這個情況下,應該怎樣開口。
“安東尼……你還好嗎?”最後,亞歷山大尷尬地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好不好,你看看就知道了……”安東尼苦笑著回答,“我們失敗,我們撤退,但感謝上帝,我還活著……雖然失去了不少戰友。”
說起自己的時候,安東尼還有心情苦笑,但說起戰友的時候,安東尼的嘴角卻突然抽搐了一下,眼睛裡也閃過了痛苦神色,顯然,對他來說,之前的經歷實在太過於煎熬。
“我聽說了,現在情勢確實很糟糕。”亞歷山大小聲回答。
“說糟糕還是你給面子了——”安東尼仍舊苦笑著,“現在他們就在維斯瓦河邊,它就是我們最後的屏障,而俄羅斯人已經離它很近了——如果運氣足夠糟糕的話,他們跨過這條河,就可以來到華沙了。”
亞歷山大聽得出來,對方的語氣,帶著一種無奈而又聽天由命的麻木。
可是,這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他動了動嘴,但是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樣安慰對方。
他能夠想象到,眼睜睜地看著祖國再度淪亡,安東尼的心裡將會有多麼絕望和痛苦。
這種痛苦,越是安慰,恐怕就越會難受。
所以,在沉默了片刻之後,他沒有安慰,而是又問了對方。
“很抱歉,我現在手上已經給不了什麼援助了,而且就算給了也於事無補……但如果還有什麼能夠幫上你忙的地方,我會幫的。”
說到這兒,他雖然明知道沒有希望,但還是再勸了對方一次,“上次我說過,我可以幫你去法國,現在只要你點頭,一切都還來得及——”
還沒有等他說完,安東尼就搖了搖頭,堅定地拒絕了他的提議。
“我的朋友,不要再說這個了,我說過,我不會走的……我們已經一退再退,現在華沙就是最後的陣地了,我不會再往後退,只會死在這裡!”
亞歷山大頓時語塞。
他知道,安東尼會這麼回答的。
他會死在這座城市,為那些值得他保衛、或者不值得他保衛的同胞們而死,然後眼睜睜地見證祖國再一次淪亡。
一瞬間,他的眼眶差點流下了眼淚,既為自己的好友,也為這個國家的命運。
那麼多達官貴人都在逃跑,卻終究還是有忠誠的孩子願意為她付出性命!
“那還有什麼需要我幫你做的嗎?安東尼?”片刻之後,他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問。“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抱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