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穿過森林離開,返回原來的生活。入口很快就要關上。你要保證這麼做。”
我搖頭道:“噯,佐伯女士,你還不清楚,哪裡都沒有我可以返回的世界。生來至今,我從不記得真正被誰愛過被誰需求過,也不曉得除了自己能依靠什麼人。你所說的‘原來的生活’,對於我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你還是要返回才行。”
“即使那裡什麼也沒有?即使沒有一個人希望我留在那裡?”
“不是那樣的。”她說,“我希望你返回,希望你留在那裡。”
“但你不在那裡,是吧?”
佐伯俯視著兩手攏住的茶杯:“是啊,遺憾的是我已經不在那裡了。”
“那麼你對返回那裡的我到底希求什麼呢?”
“我希求於你的事只有一項,”說著,佐伯揚起臉筆直地盯住我的眼睛,“希望你記住我。只要有你記住我,被其他所有人忘掉都無所謂。”
沉默降臨到我們中間。深深的沉默。一個疑問在我胸間膨脹,膨脹得堵塞我的喉嚨,讓我呼吸困難。但我終於將其嚥了回去。
“記憶就那麼重要麼?”我問起別的來。
“要看情況。”她輕輕閉起眼睛,“在某些情況下它比什麼都重要。”
“可是你自己把它燒掉了。”
“因為對我已沒有用處了。”佐伯手背朝上把雙手置於桌面,一如少女的動作,“噯,田村君,求你件事——把那幅畫帶走。”
“圖書館我房間裡掛的那幅海邊的畫?”
佐伯點頭:“是的。《海邊的卡夫卡》。希望你把那幅畫帶走,哪裡都沒關係,你去哪裡就帶去哪裡。”
“那幅畫不歸誰所有嗎?”
她搖頭道:“那是我的東西,他去東京上學時送給我的。自那以來那幅畫我從未離身,走到哪裡都掛在自己房間的牆上,只是在甲村圖書館工作後才臨時送回那個房間,送回原來的場所。我給大島寫了封信放在圖書館我的寫字檯抽屜裡,信上交待我把這幅畫轉讓給你。那幅畫本來就是你的。”
“我的?”
她點頭:“因為你在那裡。而且我坐在旁邊看你。很久很久以前,在海邊,天上飄浮著雪白雪白的雲絮,季節總是夏季。”
我閉目閤眼。我置身於夏日海邊,歪在帆布椅上。我的面板可以感覺出粗粗拉拉的帆布質地,可以把海潮的清香深深吸入肺腑。即使閉上眼睛陽光也閃閃耀眼。濤聲傳來。濤聲像被時間搖晃著,時遠時近。有人在稍離開些的地方畫我的像。旁邊坐著身穿淡藍色半袖連衣裙的少女,往這邊看著。她戴一頂有白色蝴蝶結的草帽,手裡抓一把沙子。筆直下瀉的頭髮,修長有力的手指。彈鋼琴的手指。兩隻手臂在太陽光下宛如瓷器一般泛著光澤。閉成一條線的嘴唇兩端漾出自然的笑意。我愛她,她愛我。
這是記憶。
“那幅畫請你一直帶在身邊。”佐伯說。
她起身走到窗前,眼望窗外。太陽剛剛移過中天。蜜蜂還在睡。佐伯揚起右手,手遮涼棚眺望遠處,之後回頭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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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動身了。”她說。
我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她的耳朵碰在我的脖頸上。耳輪硬硬的感觸。我把兩隻手掌放在她背部,努力讀取那裡的符號。她的頭髮拂掠我的臉頰。她的雙手把我緊緊抱住,指尖扣進我的脊背。那是抓在時間牆壁上的手指。海潮的清香。拍岸的濤音。有人呼喚我的名字,在遙遠的地方。
“你是我的母親嗎?”我終於問道。
“答案你應該早已知曉。”佐伯說。
我是知曉答案,但無論是我還是她都不能把它訴諸語言。倘訴諸語言,答案必定失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