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按山西李清風啟程上路的日子,老頭子親自送到了阜成門外。
“此一去山西,萬勿小心謹慎,那李信雖然人已不在太原,但他的爪牙仍舊滲透到了其中各個要害衙門裡,尤其以那個叫田復珍的罪員為甚。”
李清風一起氣風發,這是他頭一次巡按地方,若不轟轟烈烈的查出幾樁大案來,豈非對不住這天上掉下來的機會?京中百官有多少人碌碌一生,並非是他們胸無大志,抑或才具不足,實在是沒有一個可供踏腳的晉身之梯。眼下巡按山西便是在皇帝面前露臉的絕佳機會,為了這一刻他已經準備了整整十年。
“老師勿憂,學生自有應對之法!”張四知卻搖搖頭,“莫要輕敵,劉令譽和李曰輔兩個人捆在一起都沒鬥過那姓田的,可要記住了,凡事須謀定而動,某不定則絕不能動,否則棋差一招便會處處受制於人啊!”
面對張四知的囑託,甚至是囉嗦,李清風直覺老師似乎太高看李信其人了,不過是個馬賊出身的武夫而已,且在山西任職不過年餘,又有什麼能耐將太原府經營的鐵通一般?這樣的才具可是百年不世出的,又豈會落在他的身上。“老師放心,學生定當謹記老師教誨!”
張四知猶自覺得不放心,仍舊繼續囑託了幾句才算罷了。看著李清風一行馬隊遠遠消失在大路盡頭,張四知這才收回了目光,也收回了心思。他只覺得身子猛然間打了個顫,竟是起風了,劉宇亮的返京無疑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如何對付此人倒好好好籌謀一番。
轎子進了阜成門,才過白馬寺,便有家丁在轎簾子跟前低聲彙報:“老爺,劉宇亮回來了,據說是休息都沒顧上,便要進宮去見駕……”
張四知連聲冷笑,好一個劉宇亮果然是善者不來。“不回家了,去東華門!”
原本這幾日身子骨倍感疲憊,送走了李清風以後,張四知便打算回家休息一陣,以緩解身體上的不適。但劉宇亮的表現卻激起了張四知的警覺之心與鬥志,索性連家也不回了,直接去內閣大堂等候訊息,可隨時根據形勢做出應對。
也許是又急又怒的緣故,在趕往紫禁城東華門的路上,坐在轎子裡的張四知只覺得頭暈目眩,腦子昏沉一片。他嘆了口氣,終是年歲大了,精力不濟,同時有不無遺憾的想道,若是讓他再年輕十歲,哪怕是五歲也斷然不會出現眼下這般力不從心之感。
趕到東華門時,宮門外停了一溜風塵僕僕的馬隊,張四知心裡一沉,看來劉宇亮已經進宮面聖去了。這一點猜測果然在守宮門的門監口中得到了證實,他心事重重的進了東華門趕往內閣大堂,剛落座便有心腹堂官急吼吼來報:“閣老,閣老,那劉宇亮求見聖上,結果碰了一鼻子灰,眼下正往內閣大堂而來呢!”
這則訊息使得張四知眼皮跳了兩下,還真是意想不到,皇帝既然不願意見劉宇亮,那麼這就等於在向群臣表態,並不認可劉宇亮所言李信乃首功的說辭。一念及此,張四知長長舒了一口氣,看來是他多心了,將事態想的太過嚴重,既然如此或可繼續落井下石,他可不介意在劉宇亮身上再踹幾腳。
正思量間,卻聽大堂門外腳步聲傳來,張四知抬起頭時,劉宇亮已經大踏步走了進來。只見這已經年逾花甲的老頭子更加黑瘦了,兩腮亦是深深的凹陷了進去,唯獨一雙眸子閃爍著跳動的目光,全然不似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
“張相多日不見,可是發福了,如何已經坐上首輔的位置了?”
張四知老臉一紅,他所坐的位置正是昔日劉宇亮身為內閣首輔時所居之位,自劉宇亮去職之後,在內閣群龍無首之際,便倚老賣老佔了這個位置,以此來彰顯自己的權威。卻全然沒想到,劉宇亮剛一見面便以此來譏笑於他,張四知臉皮再厚也有點掛不住了,但仍舊皮笑肉不笑的與之虛與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