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上迫切需要的是一個飽嗝,或者大瀉一頓。
“這種小兒科表演,根本是賠本生意。”弗洛伊德說,“這地方太高階,來的都是勢利眼。我應該找群比較俗的觀眾,會玩賓果,不光是跳舞。我應該去比較‘民主’的地方——有賭鬥狗什麼的,懂吧?”
父親不懂。不過,他看到那些比拉科尼亞堰堤或漢普頓海灘更低階的地方時,一定大開眼界。到處是醉鬼,大家願意花點閒錢看熊表演。亞布納的觀眾對弗洛伊德和緬因州是太過高尚了,甚至高尚得不會欣賞那部三七印第安。
然而父親知道弗洛伊德無意離開。夏天在亞布納的錢很好賺,只是熊沒變成他想象的金礦而已。弗洛伊德要的其實是別的熊。
“這熊實在太笨,”弗洛伊德對我父母說,“根本沒理由要人家提高報酬。話說回來,你要是在二流度假地敢催人給錢,麻煩才多。”
母親握住父親的手,警告地使了點勁——或許在她看來,他正在想象那些“麻煩”、那些“二流度假地”。但父親想的是他哈佛的學費;他喜歡三七印第安,也喜歡緬因州。他從沒見弗洛伊德費過半點力氣訓練熊。而且年輕的溫·貝里對自己很有信心,巴布教練的兒子相信,天下沒有他想得出卻辦不到的事。
前陣子他計劃過,在亞布納度過夏天后,他就要到劍橋租個地方,找個工作——最好在波士頓。這樣他就能一邊賺錢、一邊熟悉哈佛附近的環境,一旦學費存夠,馬上可以註冊入學。在他想來,這樣說不定還能邊工作邊念哈佛。母親當然很中意這計劃,因為波士頓和得瑞之間有波緬線的鐵路——那時列車班次還不少,來往十分方便。她已經開始想象父親週末來看她的情形;而她,或許也會偶爾適度地到劍橋或波士頓去看他一兩回。
01 那頭叫緬因州的熊(12)
“你對熊懂多少?”她問,“對摩托車又懂多少?”
她也不喜歡他另一個主意,如果弗洛伊德不願把熊和三七印第安割愛,父親就要跟他到林場去。溫·貝里身強體健,但絕不是個粗漢子;而在母親想來,林場這種低三下四的所在,父親一去絕免不了被同化——連回不回得來都是問題。
其實她根本無需擔心。等到夏天結束,事態變化之大之烈,遠超乎父母微不足道的計劃所能預期。1939的夏天就像當時還沒有名稱的歐戰一樣劈頭而來,無處可躲;而他們——弗洛伊德、瑪麗·貝茲和溫·貝里——就像肯尼貝克河口遭到狂風橫掃的鷗群,被那年夏天席捲而去。
八月底的一個夜晚,母親送完晚餐,剛得空換上馬鞋和槌球長裙,在自己房裡的父親便被電召去照顧一位受傷的男客。父親奔過槌球場的草地,母親正在那裡等他。她肩上倚著一支球棍,林間串起照明的燈泡映在她身上,有如聖誕節時般幽幻——在父親眼裡,母親“就像個拿著棒槌的天使”。
“我待會就來,”父親對她說,“有人受傷了。”
她跟著他過去,和一群人一起奔向旅館的碼頭。岸邊燈火輝煌,停著一艘鬧哄哄的大船。甲板上有個銅管聲震耳的樂隊,濃重的油料和引擎廢氣發散在鹹鹹的空氣中,混著稀爛的水果味。顯然船上有一大缸水果酒,乘客不是拿它往身上潑,就是拿來洗甲板了。碼頭的最前端有個人仰臥著,臉頰汩汩流血——他上船時從梯子上跌下來,臉給船栓弄得開了個口子。
那人是個大個子,月光映得周遭一片深藍,令他看上去滿臉是血。來人一碰到他,他就坐起來大吼:“Scheiss!”
父親和母親常聽弗洛伊德嘴裡溜出這個德文字眼,曉得是句粗口。德國人在幾個壯漢扶持之下,總算站了起來。他那件沾滿血跡的白禮服足足可以套進兩個普通人,深藍色的腰帶看起來像窗簾,搭配的領結和領帶拉到頸子上,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