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把馬給我牽來!”在我身後響起了父親的聲音。我機械地把韁繩交給了他。他一縱身就騎上了愛列克特里克……這匹凍僵了的馬舉起了前蹄,向前跳了一個俄丈半……可是父親很快就制服了它;他用馬刺刺了一下它的腹部,拿拳頭揍了一下它的脖子……“哎喲!短皮鞭沒有了,”他嘟噥了一句。我起記了剛才這條短皮鞭的刺耳的抽打聲,不禁哆嗦了一下。
“您把它放在哪兒去了?”過了一會兒,我問父親。
父親沒有回答我,他策馬往前疾馳而去。我趕了上去。我一定要看看他的臉色。
“我不在,你覺得無聊吧?”這句話從他的牙縫裡迸了出來。
“有點兒。你把自己的短皮鞭失落在哪兒了?”我又問他。
父親倏地瞥了我一眼。
“我沒有失落,”他低聲說,“我把它扔了。”
他沉思起來了,低下了頭……這當兒我第一次,幾乎也是最後一次看他到那嚴肅面孔能夠流露出多少溫柔和憐惜之情。
他又疾馳而去,我再也迫不上他了。我比他遲了一刻鐘才回到家裡。
“這就是愛情嘛,”夜裡我坐在已經開始擺上筆記本和書籍的寫字檯前面,又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就是熱烈的愛情。
一般說來,遭到不管什麼人的鞭打……或是最親愛的人的鞭打,怎麼能不氣憤,怎麼能忍受得了呢!但看來是可能的,假如你產生了愛情……可我呢,我就想象著……”最近一個月來,我老練得多了,我覺得我那蘊涵著各種激動情緒和痛苦的愛情同另一種我所不知道的,幾乎無法想像到的,而且像一張我竭力想在朦朧中看清楚,但卻未能如願以償的美麗而威嚴的陌生面孔那樣使我害怕的東西比起來,我發現我的愛情竟然如此渺小,如此幼稚,如此可憐!當天夜裡我做了個奇怪而又可怕的惡夢。我夢見自己走進一間低矮而昏暗的屋子……父親手裡拿一條短皮鞭站在那裡,還不時地跺著腳;齊娜依達緊挨著角落——一條發紅的鞭痕不是在她的胳膊上,而是在她的額頭上……渾身鮮血淋淋的別洛夫佐羅夫在他們倆背後站了起來,他張開著蒼白的嘴唇,憤怒地威嚇著父親。兩個月後我上大學了。又過了半年我的父親在彼得堡(因中風)去世,他跟母親和我剛搬到那兒,在他去世前幾天,他收到了一封從莫斯科寄來的信,這封信使他異常激動……他向母親去請求過什麼,據說,他——我的父親——甚至哭了!他在中風那天早晨,還用法語給我寫信,只是剛起頭:
“我的孩子,”他在信上給我寫道,“對女人的愛情,對這種幸福,對這種有害的東西你要存有戒心……”他去世以後,母親寄了一筆數目相當可觀的錢到莫斯科去。
二十二
四年過去了。我剛從大學畢業,還不大知道我應該做什麼,從何著手,應該從事哪一種工作,眼下我還閒著,無事可幹。有一天傍晚,天氣很好,我在劇院裡遇見了馬依達諾夫,他已經結婚了,有了差事,可我看不出他身上有什麼變化。他還是那樣莫名其妙地一會兒興高采烈,一會兒又那麼出乎意外地沮喪起來。“您可知道,”他對我說,“順便告訴你一下,多爾斯基太太在這兒。”
“哪個多爾斯基太太?”
“難道您忘了嗎?就是以前那位公爵小姐扎謝金娜,我們都熱戀過她,您也不例外。您可記得涅斯庫奇內公園附近的那座別墅嗎?”
“她嫁給了多爾斯基?”
“對呀。”
“她在這兒吧嗎?在劇院裡?”
“不,她在彼提堡,幾天前她才到這兒,打算出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