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匿時,赫定略作了停頓。從目前的位置回頭折返還來得及,但他不是因為信心出現危機才駐足不前的。他是力圖保證從一開始就沒有走錯路。
這回眸一瞥證實,他並未誤入歧途。前方,他的路雖然還很長,但對一個真正的探險家來說,人的一生也很長,他註定要以跨越終生的步幅,來衡量自己的人生價值。他的理想永遠在前方地平線上。在這裡,他已經把普爾熱瓦爾斯基、科茲洛夫和先行者們都留在了身後。
……
24年前——1876年的深秋,俄國中亞探險家普爾熱瓦爾斯基由20名全副武裝的哥薩克護衛,抵達由於戰線迫近,如同被驚擾的蜂巢般的小城庫爾勒。
普爾熱瓦爾斯基,1837年出生於貴族家庭,1872年走進中亞探險家的行列。我一直不明底裡的是,他究竟為什麼對中國西藏如此痴迷。他一生多次來中國探險,而每次的真正目的都是隻有一個,即前往西藏拉薩。儘管他從未能如願,但他卻成為19世紀西域探險史的先驅。1888年深秋,普氏在伊塞克湖畔病故,第五次中亞探險未能成行,就埋葬在伊塞克湖湖水飛濺不到的陡岸,並由沙皇欽命將他去世的小鎮改名為普爾熱瓦爾斯克,並且一直沿用至今。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二 羅布荒原的主人(8)
應該說,在中亞探險家中,沒誰有如同普爾熱瓦爾斯基那樣明顯的殖民意識,因此,他受到了應有的批評。但是絕不能低估他在俄羅斯民族中的影響力。20世紀俄羅斯大起大落,聖彼得堡——列寧格勒——聖彼得堡,察裡津——斯大林格勒——伏爾加格勒,改來改去,但普爾熱瓦爾斯克卻始終如一。而普爾熱瓦爾斯基之所以知名,很大程度上是得益於19世紀末葉在國際地理學界引發了有關羅布泊位置的大論戰。而這個論戰,始於他1875~1877年的中亞探險。
誰都知道,1876年絕不是在新疆作探險旅行的最佳時機。
19世紀的後半段,是近代新疆最不平靜的時期之一。自1864年阿古柏伯克①。乘亂進入喀什噶爾回城,清廷實際上已經失去對塔里木的大部分地區的控制權。等清廷從太平天國起義的半癱瘓狀態恢復過來,等“海防”、“塞防”之爭告一段落以後,被委以主持西北軍政全權的左宗棠決心做完平生最後一件大事:收復新疆。為明示決心,清軍主帥左宗棠採取了任何人都不會誤解的非常舉措,“旅櫬出關”——帶著自己的棺木踏上西行征途,由春風楊柳做伴,將大本營移到肅州(即今酒泉)。
1876年11月6日,西征清軍的前敵先鋒、“爵帥”劉錦棠① 所部精銳湘軍攻陷了阿古柏伯克在天山以北最後的壁壘——瑪納斯南城。吐魯番指日可下。塔里木地區的門戶庫爾勒,已經從阿古柏伯克的“陪都”變成了戰線的縱深防禦樞紐。
那個心大到巴望只用半條蚯蚓就能釣起整個塔里木河來的阿古柏伯克,是名副其實的狂人。作為原中亞浩罕國的軍官,阿古柏伯克一直在交替打“親俄”、“親英”這兩副牌。他立足的基礎就是背靠俄國,抗拒清廷,以便從《大清一統輿圖》上撕下極西的一角,披在身上,權充加體黃袍。但這無疑只是權宜之計,沒有誰比阿古柏更清楚沙皇在中亞的所作所為了。而且丟城失地的戰報從天山以北傳來時,也帶來了另外一些流言,比方說:劉錦棠的軍中有俄國軍人助拳;由俄國商人為“劉爵帥”的大軍提供了軍糧。前者肯定是謠言,但後者有無就不那麼肯定了。左宗棠是絕頂聰明的戰略家,他的判斷力如同一臺精密的天平,只要哈上口氣,便能掂量出輕重。不用開啟地圖他也想得到,把東南各省提供的“協餉”在西安變成輜重,得穿過陝西、甘肅,才能讓前線將士不至於凍餒,這個運輸線的坎坷漫長,足以抵消自己數年苦心孤詣的運籌帷幄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