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追根究底去研究,那是專家學者的事,我們眼前沒有那個餘裕,沒有那個興趣。就讓這個地方塗上一些神話的虹彩,又何嘗不可呢?眼前的青山、綠水、竹籬、茅舍,比那些宗教祖師爺對我更有內容,更有吸引力。
孟買,歷史的見證(9)
同在那爛陀寺一樣,法顯、玄奘和義淨等等著名的中國和尚都是到這裡來過的。他們留下的記載都很生動、翔實,又很有趣。當然他們都是虔誠的佛教信徒,對這一切神話,他們都是堅信不疑的。我們沒有也不可能有那種堅定的信仰。我們只是踏在印度土地上,想看一看印度土地上的一切現實情況,瞭解一下印度人民的生活情況,如此而已。對於菩提伽耶,我們也不例外。
我們於是就到處遊逛,到處參觀。現在回想起來,這裡的寶塔、寺廟,好像是非常多。詳細的情景,現在已經無從回憶起。在我的記憶裡,只是橫七豎八的矗立著一些巍峨古老的殿堂,大大小小的寶塔,個個都是古色斑斕,說明了它們已久歷春秋。其中最突出的一座,就是緊靠金剛座的大塔。我已經不記得有關這座大塔的神話傳說,我也不太關心那些東西,我只覺得這座塔非常古樸可愛而已。
緊靠這大塔的後牆,就是那一棵聞名世界的菩提樹。玄奘《大唐西域記》卷第八說:
金剛座上菩提樹者,即畢缽羅之樹也。昔佛在世,高數百尺,屢經殘伐,猶高四五丈。佛坐其下成等正覺,因而謂之菩提樹焉。莖幹黃白,枝葉青翠,冬夏不凋,光鮮無變。每至如來涅槃之日,葉皆凋落,頃之復故。是日也,諸國君王,異方法俗,數千萬眾,不召而集,香水香乳,以溉以洗。於是奏音樂,列香花,燈炬繼日,競修供養。
今天我們看到的菩提樹大概也只高四五丈,同玄奘看到的差不多,至多不過有一二百年的壽命。從玄奘到現在,又已經歷了一千多年。這一棵菩提樹恐怕也已經歷了幾番的“屢經殘伐”了。不過玄奘描繪的“莖幹黃白,枝葉青翠,冬夏不凋,光鮮無變”,今天依然如故。在虔誠的佛教徒眼中,這是一棵神樹。他們一定會肅然起敬,說不定還要跪下,大磕其頭;然而在我眼中,它只不過是一棵枝葉青翠、葉子肥綠的樹,覺得它非常可喜可愛而已。
樹下就是那有名的金剛座。據佛典上說,這個地方“賢劫初成,與土地俱起,據三千大幹之中,下極金輪,上齊地際,金剛所成”,世界動搖,獨此地不動,簡直說得神乎其神。前幾年,唐山地震,波及北京,我腦海裡曾有過一閃念:現在如果坐在金剛座上,該多麼美呀!這當然只是開開玩笑,我們是決不會相信那神話的。
但是我們也有人,為了紀念,在地上撿起幾片掉落下來的葉片。當時給我們駕駛飛機的一位印度空軍軍官,看到我們對樹葉這樣感興趣,出於好心,走上前去,伸手抓住一條樹枝,從上面把一串串的小樹枝條折了下來,讓我們盡情地摘取樹葉。他甚至自己摘落一些葉片,硬塞到我們手裡。我們雖然知道這棵樹的葉片是不能隨便摘取的,但是這位軍官的厚意難卻,我們只好每個人摘取幾片,帶回國來,做一個很有意義的紀念品了。
同在阿旃陀和那爛陀一樣,在這裡玄奘的身影又不時浮現到我的眼前。不過在這裡,不止是玄奘一個人,還添了法顯和義淨。我彷彿看到他們穿著黃色的袈裟,跪倒在地上磕頭。我彷彿看到他們在這些寺院殿塔之間來往穿行。我彷彿看到他們向那一棵菩提樹頂禮膜拜。我彷彿看到他們從金剛座上撮起一小把泥土,小心翼翼地包了起來,準備帶回中國。我在這裡看到的玄奘似乎同別處不同:他在這裡特別虔誠,特別嚴肅,特別忙碌,特別精進。我小時候閱讀《西遊記》時已經熟悉了玄奘。當然那是小說家言,不能全信的。現在到了印度,到了菩提伽耶,我對中國這一位捨身求法的高僧,心裡不禁油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