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將肘部抵住桌子,端杯的手支在額頭上,定了一會兒神,再抬頭時,眼裡已含著亮晶晶的東西:“……她離開的那年,你也如哲兒現在一樣大小,剛好八歲!那天你哭得很絕望,竭斯底裡地,讓人心碎!從那時起,我就無法給你一個完整的家了。愛恨情仇,正如你所說,有些事我們無法選擇,尤其在那樣的社會環境之下。竊鉤者誅,竊國者侯,誰能改變呢?”
“別把國恨家仇掛在嘴上,那不是可以不負責的藉口!”父親低著頭說。
“我從來沒有撇開自己的責任,那怕是你母親後來不再認識我,我也從沒想到過要拋棄她!”爺爺已經很醉了,“非但如此,我也從沒有想過她會拋棄我們。想當年,即使是聞到附著在我氣息中的腐臭——那可是從遇到過的屍體上帶來的,她也一樣是那樣的愛我!以致於我時常在想,後來的她,是真的不認識我了,還是不願意跟我回家!”
“所以你根本就沒有堅決要回她的心,這是你的懦弱!”父親也醉了,語氣有些顫抖,“你老是前後矛盾,無故猜疑,把一些不存在的事實拿出來反覆推敲,刺痛了自己,也傷害了別人。母親的出走,不是你的責任嗎?而你有沒有真心實意地讓她回來?”
我母親用手拉了拉父親,想制止他說下去。
“而從我懂事開始,你們就在吵架,從我三歲吵到八歲,吵到母親離家出走!現在你說愛,叫我如何相信?”父親沒有顧上母親的阻止,繼續衝爺爺說。
“其實,那樣並非我所願!但受過傷,就會有傷疤;玻璃裂了,無法復原。再怎樣掩飾,傷疤和裂縫依然在那裡,還會時不時地刺痛自己,讓人失去理智!”爺爺有些答非所問。
“那是你的職業毛病!”父親終於有些激動了,“是你的職業讓你受的傷,不是別人!當你劃開別人皮肉的時候,你早已失去了情感,變得冷漠,不再有愛!以致你後來看到精神失常的母親時,居然沒讓她回來!”
“她那時已經跟另一個男人在一起了。而且,她已經記不起我來了!”爺爺說。
“那不過是你的藉口,你完全可以要她回來的!沒那麼做,是因為別人的生死,在你的眼裡早已經不重要了!”
爺爺有些傷感,沉默良久後嘆了聲氣說道:“這的確是我的錯!在她去世前,我一直認為她是幸福的,認為是我們的緣份只能如此……看來,人最容易陷入自己設下假設條件的局,沒去換位思考,忽視了別人的感受!其實,活著是一門哲學,是一種禪修,悟不到的,就會失去!死遠比活簡單。”
他們二人沒有再說話,只是一口接一口默默地喝著酒。
從那以後,我才知道還應該有一個稱呼為奶奶的人的存在,而這個人的消失,似乎和爺爺的職業有關!
如果能影響到一個人的存在,應該是怎樣的一份職業呢?當我後來得知爺爺是舊警察署裡的驗屍官時,不禁很是好奇。
可以確定一點的是,爺爺講授給我的那些東西,彷彿啟用了我的大腦神經,使我整個人靈性了起來!最直接的效果,就體現在我的學習上。
進入學校後,我對所謂的語數主科不感興趣,倒是很喜歡“上不了正席”的生理衛生課,每次測試都能考全班第一,還可以閉著眼睛畫出整個人體的結構圖。——“上不了正席”是班主任老師的說法,他對我偏科能偏到生理衛生這類不計入學習成績的課程上來很是詫異,多次意有所指地在班上說:學習要務求正業,以後考學看的是主課的總體分數,而不是看其他沒參與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