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萊莎出去的那個門離開鷹巢城了。”培提爾重新提起筆,“我們用謊言和青亭島的金色葡萄酒招待他,他會滿意地喝下去,並要求更多,事情就是這樣。”
他正在用謊言招待我,珊莎意識到。不過這都是些安慰人的謊言,她能體會到其中的善意。善意的謊言算是謊言嗎?如果她能相信就好了。
姨媽臨死前說的話至今仍令她極為苦惱。“都是些瘋言瘋語,”培提爾評價,“你自己也看到了,我夫人當時已經神志錯亂。”她盡力朝這個方向去想。沒錯,我只不過是在搭建雪城堡,她卻要把我推出月門。是培提爾救了我,他愛我母親,也愛……
也愛我?有什麼可懷疑的呢?畢竟,他冒著極大風險拯救了她。
他愛的是阿蓮,他的女兒,一個聲音在她腦海中低語,可我是珊莎啊……很多時候,她覺得峽谷守護者本人也是個雙面人。一方面,他是培提爾公爵,她的保護者,和藹、溫柔而風趣……另一方面,他又是小指頭,那個君臨的廷臣,總愛露出狡猾的微笑,一邊輕捻鬍子,一邊在瑟曦太后耳邊低語——那個小指頭可不是她的朋友。當小喬欺負她時,小惡魔出手拯救,小指頭不聞不問;當暴民要強暴她時,帶她回去的是獵狗,小指頭不見蹤影;即便當蘭尼斯特家強迫她嫁給提利昂時,給她安慰的也是勇武的加蘭爵士。小指頭,他從未為她動過一根指頭。
除了帶她離開,他只為我做過這個。我原以為是唐託斯爵士的主意,我可憐的醉酒的老佛羅裡安,結果他完全是培提爾的傀儡……噢,小指頭,這只是一張面具,然而珊莎發現自己很難將戴面具和不戴面具的培提爾區分開來。小指頭與赫倫堡公爵是如此相似,讓她有種想遠遠逃開的衝動,只是根本無處可去。臨冬城已經陷落、焚燬,化為廢墟,布蘭與瑞肯成了墳冢裡的枯骨;羅柏和母親遭遇背叛,死在孿河城;提利昂因謀殺喬佛裡的指控而在君臨被判處極刑;即便她私下逃回都城,太后也會要她的腦袋;此外,那個被她寄予厚望的姨媽,結果竟然想害她;舅舅艾德慕成為佛雷家的階下囚;舅公黑魚被圍困在奔流城……我無處可去,珊莎悽慘地想,除了培提爾,我也沒有朋友。
今夜,那個將死之人唱起《吊死黑羅賓的日子》、《聖母的眼淚》和《卡斯特梅的雨季》。接著他歇了一會兒,正當珊莎開始迷迷糊糊時,演唱又陡然繼續。這回他唱《六件悲傷的往事》、《飄零的葉子》和《阿萊莎》。好傷感的歌啊,她心想,當她閉上眼睛,彷彿可以看見他在天牢的角落裡縮成一團,縮在毛皮下面,懷抱心愛的木豎琴,面對漆黑冰冷的天幕。我不要可憐他,她告訴自己,他既邪惡又殘忍,況且很快就要死了。反正我也不能救他。我幹嗎始終想著他?馬瑞裡安想強暴我,而培提爾救了我兩次。謊言有時候是正當的。正是謊言讓我在君臨得以生存。如果不對喬佛裡撒謊,他就會派御林鐵衛來揍我。
唱完《阿萊莎》之後,歌手又歇了一會兒,珊莎最終勉強睡了一個鐘頭,但當初曙穿過窄窗縫隙照射而入時,《迷霧的清晨》那輕柔的旋律又把她驚醒。歌聲在她腳下的山巒中迴盪,那其實是首女人的歌,講述一位母親於清晨時分來到血戰後的沙場,尋找自己的兒子,她唯一的兒子。母親悼念子女,珊莎心想,馬瑞裡安悼念的則是他的手指和眼睛。歌詞好比利劍,穿越黑暗,刺痛心房。
噢,您可有看見我的兒子,好爵士?
他的頭髮是秋天的褐黃。
他答應我,有一天會回來,
我們的家在溫德鎮街上。
珊莎實在聽不下去了,只好用鵝毛枕將耳朵捂緊——可這沒有用。太陽昇起,奈斯特·羅伊斯男爵開始上山。
大總管的隊伍直到下午才抵達鷹巢城,當時朔風呼嘯,谷地裡一片金紅閃爍。他帶來他兒子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