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白水留在甲板上安撫惶惶的人心。從船頭走到船尾,指揮海員修理被大浪損毀的桅杆、船樓。這時候兩艘海上的鉅艦倒有些燈火通明的意味——到處都可以見到勞作的人,彷彿一個小小的工地。
但等到李雲心現身在陸白水身後的時候,夜已經算深了。
起了海風。修理工作告一段落,甲板上除了值夜的再沒有人。而陸白水正在船樓旁一個避風處吃東西。吃的是一張麵餅夾一些醃菜——有與諸人同甘共苦的意味。然而身邊無人,在陰影中倚著,誰都看不到。
李雲心在他身後站了一會兒。
陸白水才慢慢把東西嚥下去、將拿餅的手放下了。如此也站一會兒,轉過身。神色如常地說:“李兄到哪裡去了。”
這時候他臉上還留著血痕。血止住了,但傷口附近腫脹起來,令他的模樣看起來有些怪。
“處理一點私事。”李雲心看一眼他手中的餅,又看他的傷口,“所以說你是陸非。你知道東海龍王的確存在,甚至與他有過些接觸。”
陸白水“嗯”了一聲:“我隱瞞了李兄。但有苦衷。”
“我想聽一聽。”
陸白水嘆口氣,搖搖頭。往四下裡看看、找個地方坐下了:“剛見你沒別的想法。只覺得意氣相投。後來問我令慈——她是令慈吧?”
李雲心沉默一會兒,生硬地說:“是。”
“令慈的事,我也沒起什麼疑心。直到再往後……聽說了總督府裡的事。”陸白水苦笑,“聽說總督府裡曾出現一個年輕的修行人。我以為是李兄,才隱瞞了……沒料到不是你。”
李雲心慢慢地點頭:“你和東海龍王的事呢。”
“我只是個人。”陸白水輕輕碰了碰鼻頭上的傷口,“也只是那東海龍王在……唉……像我一樣為東海龍王做事的人還有許多。說是做事都是抬舉了——也只是蒐羅些路上的奇珍異寶,供奉而已。他保我們這些海上跑營生的風調雨順。李兄……但你到底是什麼人?先前那浪頭上的——”
李雲心點頭:“我知道了。但我的事,你也還是不知道為好。”
他沉默一會兒,想了想:“既然你講義氣。我就保你平安。傳說你們藏身在寶瓶灣,是真的?”
陸白水意識到李雲心的語氣變了——不是從前那個中正平和的李雲心。而變得冷起來、且有些寒意。彷彿刀子一般。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他……
他便又輕輕搖頭:“寶瓶灣只是個前站。實際上是在——”
李雲心抬手打斷他的話:“陸兄。我不是來探你們的位置的。只是要告訴你,快些離開東海。過些日子這裡可能要出大事——走得晚了,怕是要出人命。”
陸白水一愣,要皺眉。但剛皺了一下子便“嘶”了一聲——臉上被謝生的光劍劃出的口子還在。面無表情還好,但略有些表情、說多了話,就要鈍痛。
“李兄能不能細說?”他只好繼續木著臉,“離開東海……是要離多遠?”
“離開東海,就是說,回到陸上去。”李雲心看著他,“東海可能有大戰。”
“大戰……誰?和誰?”
李雲心盯著陸白水又看一會兒,笑了笑:“白天躍出海面的那龍獸,就是我的表弟。要說大戰,自然是和東海龍王了。”
陸白水猛地瞪大眼睛,微微後退一步:“李兄你——”
“我要找的人在東海龍王那裡。我自然就要找他的晦氣了。”李雲心沉聲道,“陸兄好自為之吧。”
說了這話一轉身——整個人便隱沒在空氣當中了。
陸白水仍站在原地、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儘管曾有許多設想可是……一時間還是無法接受曾與自己朝夕相處的這李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