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上午我要看。”其實他根本不可能看清它。
還有一次,波伏瓦要把燈從他的椅子旁拿開,他讓她把燈放得離他近一些。
“你不是說燈礙你的事嗎?”
“是的,但我在看書時需要它,”他發現自己說話有誤,又更正說:“嗯,我是說,我隨便翻翻時需要它。”
雖然已經不能看書了,每次波伏瓦帶回書來,他總是把這些小書握在手上──就握那麼一會兒。這時他心中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痛苦。文學是他的生命,他用這種方式向自己60年文字生涯默默告別。
現在薩特常常處於昏睡狀態之中。即使在《現代》編輯部討論以色列同阿拉伯的衝突問題──他最感興趣的問題──時,他也總是一言不發,聽著聽著就睡著了。波伏瓦給他朗讀時,他也經常睡著,甚至他最喜歡的讀物《解放報》,對他也只起一種催眠的作用。在某種意義上說,這種昏睡狀態是正常的,對因眼睛問題而處於極度焦慮之中的薩特起了保護作用,使得痛苦不那麼難以承受。另一方面,薩特自己也感受到這種無休止的昏睡之反常和令人不快:“像我這樣昏睡真有點可笑!”
除了波伏瓦以外,現在薩特見到其他人,哪怕是好朋友,也往往一言不發,沒有一句話。一次郎茲曼來訪,薩特呆板而沮喪的神情讓他大吃一驚。臨走時他吻了薩特,而薩特卻說:“我不知道你是吻一塊墓石還是一個活人!”郎茲曼走後,波伏瓦問薩特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說:“噢,沒什麼意思,只是開個玩笑。”在波伏瓦的追問下,他解釋說,感到自己大腦空空,沒有工作的慾望。最後,他以一種焦慮和幾乎是羞恥的表情問道:“我的眼睛再不能恢復了嗎?”波伏瓦回答說恐怕是這樣。這一夜,波伏瓦傷心極了,一直在暗自哭泣。
薩特的眼睛已經恢復無望了,而他的整個身體特別是大腦的情況自2月份以來卻有所恢復。由於看不見人,在人多的場合他往往沉默不語,但他時時嘗試著工作,在《現代》編輯部的會議上他開始像以前那樣發表自己的意見。朋友們感到原先的那個薩特又復活了。
慢慢地,他開始適應自己失去閱讀能力這個現實。6月底的一個上午,他和波伏瓦在“圓頂”吃午飯,薩特說:“我有一種感覺,我的眼睛怕是好不了了!”接著又說:“說到休息,這也沒什麼!”然後他以一種不自信的口氣問:“我還是像以前那樣富於理智嗎?”
“當然是!”波伏瓦對他說:“我可憐的人,你心情不好!”
“沒有什麼事值得心情好!”
由於身體健康狀況的原因,薩特在5月下旬辭去了自己在左翼報紙包括《解放報》中的一切職務。
第三部 抗爭(1970…1980)戰勝病魔:“應該保留笑的能力”(1)
到了1974年6月,薩特的身體有了明顯的好轉,不再昏昏欲睡,健忘和幻覺症狀也很少發生。或許是感受到死亡陰影的迫近,他想寫一本自傳性質的書,對自己的一生作一個全面的回顧,也算是給世人留下一份遺囑和交代。但這時他的眼睛近乎完全失明,完全喪失了寫作能力。波伏瓦注意到這一情況,而且注意到她同薩特的談話已經恢復到以前他們經常進行的那種水平。為了實現薩特的願望,她建議,在假期中用磁帶錄下他們的談話,而談話的內容就是薩特想寫的那本自傳性質的書。薩特十分贊同這個方法,並用手指著自己的眼睛說,“這樣正好彌補這個!”
這年暑假他們仍在羅馬,西爾薇教波伏瓦怎樣使用磁帶錄音機。波伏瓦同薩特開始進行預定的對話。薩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