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也有些微妙的變化,他終於忍不住了,一下子閃身擋在了汪孚林身前。
“當然是爹做的!爹那天從新安門回來後,就讓我抄寫了下來……”
陳天祥哪會讓金寶攪局,立刻厲喝道:“住口,你和他乃是父子至親,親親相隱,豈能作證!”
自從昨日有人將那樣的誘惑擺在自己面前,秋楓就一直在艱難地掙扎猶豫,昨夜更是一晚上都沒能閤眼。此時此刻,當聽到金寶這樣維護汪孚林,他想到跟著汪孚林這些天來的日子,想到汪孚林面對連番事變,卻手腕輕巧樁樁擺平,想到自己的賣身契還在人手,之前那人的說辭聽著美好,彷彿把一條金光大道鋪在了自己面前,可想要實現,卻簡直難如登天,他胸中脆弱的天平終於發生了偏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屈膝跪了下來,磕了個頭道:“各位老爺在上,小人確實自幼喜讀書,因為家貧而不得不在學宮打雜,所謂空閒的時候學做詩的事……確實也是有的。”
陳天祥登時大喜過望,可下一刻,他就完全懵了。
“可那天新安門前給大宗師送行時,那首詩確實是小官人做的!那時候大宗師面前裡三層外三層圍的都是人,小人就勸小官人積極一些,可小官人覺得自己道試末尾,不該和其他人相爭,一直不肯上前。小人功利心重,就以李杜再世也要摧眉折腰事權貴為由繼續規勸,結果小官人才一時感慨吟了這樣一首詩,後來見前頭獻詩遲遲沒完方才出恭去了。小官人那時候並沒有顯擺的心思,是小人被大宗師召上前後不忿他人取笑,這才一時義憤吟了出來!”
說到這裡,秋楓再次重重磕了個頭:“小人所言若有半點虛假,管教天打雷劈!”
“好!”這時候,程乃軒終於回過神來,脫口而出一個好字,繼而振臂一呼道,“還請府尊縣尊和各位老先生給汪賢弟一個公道!”
陳天祥完全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瞪著依舊伏跪在地上的秋楓,耳聽得四周圍歙縣生員的起鬨聲,他只覺得額頭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全都高高爆了起來,心臟也彷彿快被怒火給撐爆了。他無法相信,別人對自己信誓旦旦說一定會倒戈一擊的這麼個小書童,竟然會在關鍵時刻往自己身上捅了這麼一刀。
要知道,秋楓只要承認這首詩是自己所作,接下來無疑會贏得無數同情和憐憫,不但能夠得脫僕隸之身,還能夠有個好前途!
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又或者說,誰逼的他?
陳天祥竭力將那些喧囂排除出去,盯著秋楓厲聲問道:“你可想清楚了!你若是貧寒而好學,又能有這樣的大才,徽州府內任何一家書院,我都可以為你贖身,推薦你去!倘若你仍是執迷不悟,這輩子就只能卑微下賤,給人做牛做馬!若是有人逼你,眼下說清楚還來得及!”
秋楓腦袋緊貼在地面,額頭上的汗珠一點一滴地掉落在地,此刻聽到這樣的話,他甚至覺得渾身熱血彷彿都衝到頭上來了。他很想抬起頭大叫一聲,這首詩是我做的,可他好歹是讀過書的人,既然有過主僕之義,汪孚林又從來沒有苛待過他,他怎麼能夠因為那虛無縹緲的許諾,就做出違背良心的事情來?而且,他做出這樣的事來,失敗之後,天下之大,還有他的容身之處嗎?
他用雙手緊緊摳著地面,突然又重重碰了兩下頭,用生澀的聲音說:“小人所言,一字一句都是真的,並無被任何人逼迫!小人哪怕家境貧寒,如今又身為下賤,可至少不敢背了自己的良心,睜著眼睛說瞎話!那首詩不是小人做的!”
汪孚林看著旁邊這一身光鮮,卻俯伏在地板上的小書童,忍不住笑了。他緩緩蹲下身來,隨即便拽著胳膊將秋楓拉了起來,這才說道:“人活一世,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恭喜你做到了。你的賣身契程老爺給了我,在場除卻段府尊葉縣尊這樣的父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