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孚林沒有問都察院是否還有別的掌道御史同去這種愚蠢的問題,答應下來的同時,他便試探道:“可還有別的老大人要去?”
陳炌遲疑了片刻,想想汪孚林是張居正臨走前特意點明,都察院中絕對可信賴的人之一,又是掌道御史,他便嘆了口氣道:“還有吏部尚書王疏庵,戶部尚書殷石汀,禮部尚書潘水濂,工部尚書李義河,大概還有幾個侍郎。六科廊應該也有人到場。”
還有哪幾位侍郎,汪孚林不用想都知道,如吏部左侍郎王篆,兵部左侍郎張學顏,右侍郎曾省吾,這是絕對不會少的。吏科都給事中陳三謨也少不了。
也就是說,參加此次朝議的竟然都是張黨中堅,這又怎麼可能是巧合?難不成馮保真的打算隻手遮天,打算用莫須有的理由把張四維擼下去?
陳炌見汪孚林那張臉變得異常古怪,他還以為汪孚林只是純粹在思量這些人選背後的奧妙,便招手把汪孚林直接叫到身邊,這才用極低的聲音提醒道:“你心裡有個預備,司禮監掌印馮雙林說高拱妖言惑眾,勾連大臣,說動皇上,打算追究其罪,此事好像把張鳳磐給氣病了。”
因為陳炌和司禮監太監孫得勝的關係不錯,又看在汪孚林和張居正的那層關係,他一直是把人當成心腹看的,更何況今天內廷指名了讓他在今天朝議上帶汪孚林,他只躊躇了片刻,就把孫得勝告訴他的昨夜內閣那點事又轉述了一遍。
汪孚林這次不用裝都是滿臉訝色,他簡直覺得,這一出猶如最最蹩腳的滑稽戲。他怎麼都無法相信,一直都滑不留手沒留下什麼破綻的張四維,竟然會被人用這種拙劣而四處漏風的戲碼給算計了,而馮保還真的這麼配合——而且這算是破綻嗎?一個和前首輔有私交的閣老手上有前首輔的文稿,這算名正言順的罪名?馮保還大張旗鼓要小皇帝召開朝議,這算什麼亂七八糟的,這種不顧後果的做法簡直是想要朝中翻天啊!
難道是因為高拱?對了,當初王大臣案何嘗不是漏洞百出,可馮保甚至威逼利誘了王大臣想要栽贓給高拱,要不是那時候朝中大臣們如楊博等人死命頂住了馮保的壓力,把真相給審了出來,又說動了張居正去說服馮保,馮保不一樣是差點用滑天下之大稽的藉口弄死了一個堂堂首輔?
高拱這位性格和張居正一樣突出的前首輔,汪孚林至今無緣一見。然而,哪怕只因為高拱在任的時候,胡宗憲得以賜葬祭追復舊官,他就得替妻子領這麼一份情。之前明明拿到了高拱的正版文稿,卻自己炮製了一份胡說八道的盜版去誑張居正,除卻想要引得張居正重視張四維和高拱之間的聯絡,但隱下了那份真本,也是想勸張居正做出高姿態,補償一下那位倒黴的前首輔。
可這一次張居正回鄉葬父,京師之中竟是群魔亂舞,連何心隱都被人弄進了京,他這才在無可奈何之下,選擇了將高拱的文稿選了一頁夾在密報中送給了張宏。而後又為了幫助何心隱脫身,讓小北把最最言辭激烈的幾張抽了出來,餘下的給了何心隱去交差。
所以,此時意識到馮保竟然要窮究到底,他便知道一個掌握不好,這次真的要出大麻煩。
汪孚林沒見過高拱,但對其人卻瞭解不少。高拱和張居正一樣,是非常實幹型的首輔,但也同樣是一個剛愎自用不擇手段的人。面對穆宗隆慶皇帝這麼一個縱情聲色的皇帝,高拱選擇的不是勸諫,而是把手伸進了內廷,捨棄馮保這麼一個自身厭惡且很難控制的司禮監秉筆兼提督東廠太監,先扶起了陳洪,而後又扶起了孟衝,前者和後者全都是引著皇帝遊樂無度的宦官,外朝官員一貫對他們極其不齒。
可就是藉著這種關係,高拱討好了皇帝,交好了內官,成功掌握了內外大權。
而且這種掌握比張居正還要徹底,因為張居正尚要仰仗馮保批紅,兩人的關係是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