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意識到儘管自己已經在張居正和張宏那裡做足了準備,今天只怕還是免不了某種局面。
今日和他搭班的另一個糾儀御史霍本正從來在都察院是獨來獨往的人,此時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嘆息,卻終究沒有開口說什麼。而汪孚林瞥一眼兩個今日輪值糾儀的鴻臚寺官,卻發現他們也同樣是面有悲色,顯然也猜到了會出現什麼場面。
從國初設立錦衣衛,到後來設立東廠,士大夫們前赴後繼,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廢止這種極權衙門,可除卻成功廢止了西廠和內廠,剩下的這一廠一衛,便猶如被江水不斷沖刷,卻依舊在江心的碣石一般,又臭又硬,就是倒不掉!
隨著響亮的鳴鞭聲,文武官員從金水橋疾步行來,同樣有很多人敏銳地注意到,今日皇極門下一字排開的五百廠衛校尉,似乎和往日那純粹大漢將軍的陣容有些不同,尤其是經歷過隆慶年間兩次廷杖事件的,更是從中找到了幾張非常明顯的臉。因為人家根本就不是隱沒在人群中,而是堂而皇之站在最前頭,用某種譏誚中帶著傲慢的表情,睨視著這些衣冠堂皇計程車大夫。
也正因為如此,汪孚林在整個朝會期間,簡直是一個人化身成了兩個人。一個在那統計著應到未到的人數,以及朝會中舉止失儀的官員;另一個則在那悄悄留意天子御座旁侍立的馮保和張宏有什麼表情變化。當他注意到馮保那張臉板得猶如死人,張宏卻好似老神在在的時候,他不由得冒出了一個念頭。
難不成,張宏真的聽了他的主意,和馮保小小地做過了一場,而且還贏了?
儘管今日有上任陛辭的官員,稟報的三件事也不像往日那般純粹虛應故事,但已經破釜沉舟的當事人也好,有所預料的文武百官也罷,人人都覺得這場朝會冗長。終於,眼看就要到最後關頭時,每個人都在盼望著的結果終於出來了。
“吳中行,趙用賢,沈思孝,艾穆,革職發極邊充軍,遇赦不宥!”
侍立在萬曆皇帝身邊的馮保見百官聽到上書四人悉數被流放充軍的結局,不少人先是錯愕,隨即便是驚喜,甚至有人分明流露出據理力爭的衝動,要不是糾儀御史和鴻臚寺官還在那看著,羅列皇極門下的五百衛士正虎視眈眈,只怕真有人會直接跳出來,他不禁在心裡恨得牙癢癢的。
看著吧,不用廷杖,回頭還有的是前赴後繼跳出來的人!
不僅僅是馮保,意外的還有張四維。要動廷杖的事,耳目靈通的他早就已經知道了。哪怕他在朝中的勢力,如今比起當初極盛時期,要削減了許多,但這並不妨礙蒲州張氏依舊是家財萬貫,故而比起呂調陽來,大手筆的他很容易結交某些內侍——賣訊息而已,往哪不是賣?知道張居正奪情已成定局,他恨不得這事情鬧得把天都給捅破了,因為如此一來日後清算便是最好的把柄,可他哪能想到,這麼鐵板釘釘的事情,竟然也能翻過來!
呂調陽其實在看到那些廠衛時就意識到,今天早朝弄得不好會鬧出人命——廷杖一動,打死人的事又不是沒有過!他雖說去意已堅,但和張居正共事這麼久,固然有的時候看不慣其人品和手段,但總有幾分同僚之情,所以分外希望張居正做人多留點餘地,不要為日後招禍。流放充軍這種處置固然很重,可比起噼裡啪啦一頓廷杖,卻要算是很輕了。須知廷杖不是最難捱的,廷杖之後若充軍,還要被人押送徒步走到流放的地點,這才是最殘酷的!
高官們對此次不動廷杖而只是革職充軍的態度大體一致,或如釋重負,或搖頭嘆息。但對於袖子裡甚至準備好了奏疏的某些人來說,眼下這種時候要不要繼續跟著上書,就成了一個問題。因為彈劾首輔奪情問題而被左遷貶官,這是剛正風骨,可這剛正風骨能比得上因此而捱上五十或一百的廷杖來得揚名快?至少,刑部主事鄒元標在目送了四個被當廷扒下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