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這些吏員對於壓在頭上的官員,那都是相當清楚底細的。要論文章學問,他們未必及得上,但要比熟悉文書案牘,相應律法,各種流程,那些官員就算三年期滿之後都未必及得上他們,甚至還有人直到離任,都不大清楚他們的職分。所以,汪孚林並沒有讓他們一一報名,而是一上來就問承發科,眾人登時愣了一愣,好半晌才有個年紀最大的老吏應聲道:“小的便是承發科典吏林長科。”
“府州縣的承發房都不止一個人,這都察院廣東道的承發房卻只有你一個人嗎?”汪孚林見自己一言問出,底下一片寂靜,分明沒人回答,他便淡淡地說道,“看來,所謂的兩個書吏,七個典吏,那是朝廷規定的廣東道吏員數額,但實則應該還有白衣書辦吧?”
此話一出,下頭登時鴉雀無聲。要知道,這麼多年下來,朝廷固然是把吏員數量規定得死死的,可官員能做事的越來越少,吏員能做事的越來越多,自然免不了就私自增加吏額,這不成文的規矩除卻部分明察秋毫的官員知道,等閒官員根本就不會仔細瞧下頭做事的吏員,哪裡管這些?而汪孚林一上來就問承發科,又在林長科應聲之後一眼道破還有幫手,到這份上,他們要是還不知道這新任掌道御史是精明人,那就枉為吏員這麼多年了。
於是,當即就有一個面相精幹的老吏陪笑道:“掌道老爺,小的是廣東道書吏敬長江,這白衣自然有的,總共四個,承發科一個,其餘三個則是各處幫手。他們拿的都是衙門公費發的俸祿,已經很多年了……”
“就算不在吏額之內,既也是廣東道的吏員,為何此時不來?”
有了汪孚林這句話,敬長江哪敢怠慢,立時對另外一個書吏低低吩咐了一聲,自己趕緊出門去,不消一會兒,就帶了四人進來,其中兩人比剛剛來的眾人年輕,還有兩人則是極老,竟是快要年近五十了仍舊身穿一身白衣,拜見磕頭時,那卻是滿臉得見天日的激動。這麼多年,掌道老爺換了不知道多少,他們在背後也不知道整理過多少案牘,寫過多少公文,可卻從來沒人記得過他們。
“小的周進拜見掌道老爺!”
“高曉仁拜見掌道老爺!”
“石松拜見掌道老爺!”
“鄭有貴拜見掌道老爺!:
汪孚林對四人那隱隱激動的模樣並不意外,當即微微頷首道:“既然供職於廣東道,你們的名字,我會都記在心裡。好了,名字都已經說過了,都起來說話。除卻承發科的林長科之外,其餘等人一一報上職司,各自擅長和不擅長的事務,回頭我好隨時傳喚任用。”
原本非常短的拜見,被汪孚林硬生生拉長到了兩刻鐘。在聽完自我介紹,他又訓誡了幾句之後,最終開口說道:“周進高曉仁石松鄭有貴四人留下,其餘的回去各就其位。明日試職御史的五名新進士便要就位,把該準備的都準備一下。”(未完待續。)
第七八三章 吏畏和吏懷,上司兼前輩
虧得當初在徽州府歙縣的時候,給老岳父當過幾年影子縣尊的福,汪孚林甚至還去讀過大明會典,對大明朝的吏員設定,遠遠要比平常那些剛出仕的官員要熟悉得多。
偌大一個都察院,除卻每道都有人數不等的書吏和典吏之外,還有兩個九年考滿之後,就能夠得到從七品出身的都吏,六個考滿之後能得到正八品出身的令史,但那些都是為左都御史陳瓚服務的。而眼下這些屬於廣東道的書吏和典吏,退職的時候也就是所謂的從八品冠帶,然後回去為民而已。
這年頭不像開國之初,小吏出身的官員甚至能夠官至尚書,如今科舉大行其道,小吏進職無門,這些吏員談不上遠大前途,自然就只惦記著錢途,甚至於糊弄上官,欺上瞞下。因而,記住了總共十三人的名字和臉,汪孚林就只留下了四個白衣書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