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很簡單的問題,只要真的在縣衙呆過,絕對不難,甚至張口就能回答,但汪孚林卻清清楚楚地發現,左手邊程乃軒自己接觸過的兩個師爺倒是神情自若,另外右手邊的三個人中,坐在最下首的那人卻是面色一僵,另外兩人倒是用一種驚訝莫名的眼神端詳他,彷彿發現了什麼珍稀動物。而坐在汪孚林一旁的程乃軒卻已經暗自笑痛了肚子,心想要是這些人知道,想當初汪孚林在歙縣那可是編外師爺,影子縣尊,那會怎麼想?
而率先開口的,正是程乃軒很看好的那個刑名師爺馬明,他客氣地欠了欠身,從容答道:“縣衙快班、壯班、皂班的班頭,在名義上全都是歸典史管,然而國初典史位卑職低,權責卻大,大多有功名,如今卻因為不入流,大多都是在吏役中簡拔有功者充任,魚龍混雜。如果是當地人出任典史,那麼便形同土皇帝,縣令都難以轄制。如果不是當地人,則無職無權,三班班頭根本就不會聽。”
他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至於皂隸、捕快、禁子,照例由刑房管帶,司吏說話會很有用。而民壯、鋪兵、驛夫由兵房管帶,也一樣是司吏說話管用。然則在實際操作上,刑房往往會越權把皂隸、捕快、民壯這三班全都掌握在手裡,所以縣衙三班六房之中,刑房權責最大,戶房統管戶籍賦役,亦是讓人趨之若鶩。相形之下,反而是名義上作為六房之首的吏房要差很多,兵房多數只管鋪兵和驛夫。權責被刑房侵奪的地方很多。”
見其說到這裡就打住了。汪孚林大略判斷出。這位馬師爺確實紮紮實實在縣衙幹過,理論經驗很豐富。他笑著點了點頭,當下拿出當初自己在歙縣衙給葉鈞耀當參謀的時候遇到的幾樁疑難案子,前因後果一說,見馬師爺雖不至於樁樁件件都有獨到見解,但刑律瞭解得紮實,人情世故分明,他少不得看了程乃軒一眼。後者聞絃歌知雅意。立刻滿臉堆笑地說:“馬師爺若是肯屈就,便隨我一同去安陽如何?我當即日禮聘,絕不會怠慢。”
馬師爺剛剛被汪孚林那一連串問題問得都有些出汗了,暗想這些案子顯然都不是書本上的,絕對是實際發生過的,可汪孚林一個少年進士當年忙著應付科舉都來不及,怎麼有時間關注這種東西?可不管如何,聽到程乃軒如此相邀,喜出望外的他立刻起身長揖道:“自然願為東主效力!”
師爺挑東家有一個最大的原則,那就是最好是家境殷實的有錢人。如此出手大方,自己當官期間也不會太貪。只要能夠聽得進去師爺的意見,把考評做到中上是很容易的,相反那些太窮的,要麼就清廉剛正到古板猶如海瑞,要麼就是恨不得刮地皮三尺,再要不然就是自不量力去和豪紳巨室打擂臺。所以,程乃軒這樣的東家不止馬師爺自然滿意十分,其他師爺也都頗為眼熱。眼見一個名額定下了,其他人免不了面色微變,卻見汪孚林又開口了。
“各位都是在縣衙時間很長的,未知可知道三班六房中,某些收銀子的陳規陋矩?”
之前汪孚林和那馬師爺說案子頭頭是道,對於三班六房也顯見了解得一清二楚,此刻自然誰都不認為,汪孚林真的不知道其中奧妙。有了馬師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因此輕輕巧巧就被程乃軒聘為師爺的例子,其他人自然搶著回答,一時間,從心紅銀、掛號費、傳呈費、紙筆費、出結費等等,各種收銀子的名目從他們嘴裡迸出來,只有之前聽到關於三班六房問題就已經面色不好的那位師爺,此刻一動不動,整張臉都已經僵得不能看了。
到最後,這位什麼都答不上來,年紀足有四十許的師爺忍不住冷笑道:“汪老爺對於這些陳規陋矩如此在意,莫非是想讓程老爺一上任就革除這些弊政?”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汪孚林不慌不忙地答了一句,這才環視眾人道:“想當年海剛峰海公剛到淳安縣之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