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意?不願意就算了,我學問畢竟不咋的,和方先生柯先生沒法比,要麼回頭我去對仲淹叔父說一聲,讓他收你……”
“不不不,我當然願意!”秋楓想都不想就打斷了汪孚林的話,可聲音立刻又小了下來,“我只是怕丟了老師的臉。”
聽到這一聲老師,汪孚林頓時哈哈大笑,回過頭來一本正經地說道:“嗯,那就好好努力,今後我說不定還要靠你和金寶撐門面!”
父親有事,兒子服其勞;師長有事,弟子服其勞。這人生簡直不要太完美!誰能像他這樣才十八歲,兒子弟子就都齊全了?
小花廳中候見的,是前南海縣令黃景其。儘管廣東偏遠,但廣州府是廣東首府,南海縣則是廣州府首縣,他以隆慶二年進士之中三甲靠後的名次,苦苦候選兩年多才能夠選到這個還算不錯的缺,也不知道有多少同年羨慕。然而,他在南海縣令任上卻很不好過,三年考滿政績平平,因而如今再來候選,自然是異常惴惴不安。因此,明知道今天能夠見到汪道昆的機會微乎其微,他只有希望當年見過的汪道貫又或者汪道會能代自己美言兩句。
可當他託人把拜帖送進去,自己等了許久之後,出現在小花廳門口的卻是一前一後兩個少年。前頭那個約摸不到二十,手中拿著一把摺扇,形容俊秀,舉止瀟灑,而後頭那個大概只有十四五,人彷彿有些緊張,瞧著卻也不像是書童。他以為這是上頭長輩不肯出面,所以只讓子侄出來見自己,心裡不禁大為鬱悶,但還是不敢怠慢地站起身來。
“是黃前輩吧?從廣東一路到京城,據說走得慢就要三四個月,路上辛苦了。”
見對方笑著招呼自己,稱呼的又是前輩二字,黃景其登時有些意外。前輩這兩個字可是不能隨便亂用的,科場不論長幼,只論登科前後,而能夠以前輩相稱的,也只有功名相同的人,比如同是秀才,同是舉人,又或者……同是進士!他一下子意識到這弱冠少年竟是進士,起頭的小小不滿和鬱悶登時飛到了爪哇國外,立刻滿臉堆笑地說:“不辛苦不辛苦,一路走來,就只見一片萬物回春的景象,倒是欣賞了一番好風景。恕我眼拙,不知道賢弟是……”
你看上去都至少有四十歲了,比我家老爹岳父都年紀大,頂多比汪道昆小几歲,這一聲賢弟叫得真是……
汪孚林腹誹不已,但還是笑道:“晚輩歙縣松明山汪孚林,伯父和兩位叔父恰巧都不在,只能我接待黃前輩了。”
黃景其猜測對方應該是今科進士,又是汪道昆的侄兒,他立刻更加殷勤了起來:“本來就是我冒昧來訪,未能見到侍郎大人和仲淹仲嘉二位先生,那也沒辦法,能見到汪賢弟卻也不虛此行!”他到底是在官場廝混過三年的,接下來好一通寒暄探底,終於證實了最初的猜測。得知汪孚林乃是今科三甲傳臚,卻還在候選,剛到京城的他甭提心裡多嘀咕了。可這種事不好多問,他琢磨再三,便小心翼翼地拿出了自己今天來的目的。
最好能求個六部主事,實在不行閒職也行,他算是對外官有心理陰影了!
對於這種超過自己能力範圍的事,汪孚林當然不會立刻答應下來,少不得如同閒聊似的問黃景其在南海縣令任上的見聞,發現此人動不動就顧左右而言他,對於三班六房的種種勾當,竟然還不如他這個一天官都沒當過的新進士,他就知道,黃景其這三年縣令即便不是白當,那也好不到哪裡去。臨到最後,他突然詞鋒一轉問道:“敢問黃前輩,你在南海多年,可會說廣東話?”
“這怎麼可能。”黃景其不疑有他,直接搖了搖頭道,“南海縣說的是粵東的廣府話,拗口難辨,聽都聽不懂了,還怎麼說?我平日裡都是靠兩個精通廣府話的親隨從旁翻譯,這才能聽得懂。”
到廣東當官卻不學粵語,這縣令怎麼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