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包袱,把家託付給鄰居的一個精壯男孩,說去幾天就回來,門也沒鎖就走了。後來這個精壯男孩為朱裳媽媽看了二十年的門,三十五歲上在鑼鼓聲中娶了鄰村的一個傻呵呵的漂亮姑娘,破了童男之身。
朱裳媽媽的堂哥有五個餓狼轉世的兒子,為了一日三餐甘心情願承受父親的毆打與謾罵。堂哥還有一個抹布一樣的老婆,她常嘮叨她曾是一支鮮花,不是牡丹花也是芍藥花,反正是那種美麗鮮豔健康陽光的。全是因為這些個惡狼一樣的兒子,才變成現在的樣子。這時候堂哥常常會跳出來證明,即使他老婆曾經漂亮過,這些年也被她隨著大便拉掉了。堂哥的老婆便秘,每天要蹲進衚衕深處的公用廁所和共同出恭的大媽大嬸聊一個鐘頭的閒天,那是她一天當中的最高潮。衚衕裡的公用廁所男女隔光不隔音,堂哥自己上廁所的時候,常常聽見他老婆爽朗的笑聲。
朱裳媽媽到來的第一天,堂哥做了豬肉燉粉條,飯桌上他的五個兒子看她的眼神,讓她覺得他們希望把她同豬肉一樣和粉條一起燉掉,這樣可以多出幾塊肉,還可以少掉一張吃肉的嘴。以後吃飯的時候,她總是被這種眼神叼著,不吃飯的時候,堂哥老婆的注視讓她感覺在被抹布輕輕地抹著。有時候堂哥會找話和她聊上幾句,堂哥正在洗菜的老婆便把水龍頭擰到震耳欲聾,然後胸襟曠達蕭然自得地接受堂哥的一頓漫罵。
朱裳媽媽的侄子們幾乎和朱裳媽媽一般年紀,他們把事物分為兩種:能吃的和不能吃的。能吃的就吃掉,他們生吃芹菜、茄子、土豆、魚頭、肥肉。他們把偷來的腳踏車輪胎剪成碎片,熬成豬血色的膠,塗在長長的竹竿端頭。抓來的知了被去了頭、腿、翅膀和肚子。剩胸口一段瘦肉,在餅鐺裡煎了,蘸些醬油和鹽末兒,嚼嚼吞進肚子。朱裳媽媽從來沒在堂哥家聽見過蟬聲。不能吃的,他們就殺死它。他們花兩分錢在百貨店買五粒糖豆,一人一顆,仔細在嘴裡含吮,待糖豆完全化掉,他們省下最後一口唾沫啐到螞蟻洞口,用從垃圾堆裡撿來的半副老花鏡聚焦陽光,燙死任何一隻敢來嘗他們唾沫的螞蟻。
朱裳媽媽不能吃,也不能殺死。侄子們的年紀還小,上嘴唇的鬍子還沒硬,看著朱裳媽媽的臉和身子,心也不會像他們父親的一樣不由自主地跳起來。所以他們虐待她。他們不敢讓她的身上帶傷,他們的爸爸發現了,會加倍處罰他們。他們不怕她告狀,因為她從不。於是他們運用想像,讓朱裳媽媽在外人看不出的狀態下忍受痛苦。
有一天朱裳的媽媽忽然明白,她只有一個選擇:逃跑。不然她只有一死,被侄子們搞死或是被堂哥的老婆毒死。終於在一個下午,天上是暮春的太陽,後面是揮舞著木棒的興高彩烈的侄子們,木棒上綁著棉花和破布。朱裳媽媽跑出院門。
衚衕口有幾個半大的男孩,或趴在單車的車把上,或靠在單車的座子上聊閒天,說東四十條昨晚一場血戰,著名的混混“賴子”被兩個名不見經傳的新銳用木把鐵頭的手榴彈敲出了腦漿子。說剛從街口過去的那個女的屁股和奶子大得下流,應該由他們以“破封資修”的理由把她鬥一鬥。朱裳媽媽留意過這夥人,其中胳膊最粗的那個鼻樑很挺,眼窩很深,偶然能看見眼睛裡有一種鷹鷲般的兇狠凌厲。天氣還不是很熱,但是他們都單穿一件或新或舊的軍上衣,把袖口挽到胳膊,只扣最下面的一兩個釦子,風吹過,衣襟搖擺,露出開始發育日漸飽滿的胸大肌。
朱裳媽媽跑出衚衕口,斑駁的牆皮上畫著巨大的紅太陽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