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彥婉下得車來,回身看去,透過淺白的軟羅素紗,便見對面行來一人,白衣勝雪、墨髮長眸,竟是一位生得極俊美的郎君。
秦彥婉冪籬下的臉,一瞬間有些色變。
那一刻,她眼中看見的,不是對方的俊顏與風姿,而是……那位郎君腰畔的玉。
那是一整塊上好的羊脂玉,打磨得圓潤光滑,上頭的繫繩與下頭的流蘇皆是名貴的雲絲織就。
這位郎君,絕對不凡。
秦彥婉心下微凜,扶著採藍款步上前,搶先屈身行禮:“青州秦氏二孃,見過郎君。”
青州秦氏在大都城大約只能算是小姓中的小姓,秦彥婉先行見禮,亦是禮數使然。
那位郎君立時揖手還禮:“廩丘薛氏薛允衡,見過女郎。”
清悅的語聲彷彿春風拂面,那一身風儀更是極之秀朗,直將這滿街的夏景換作了桃花灼灼。
秦彥婉提起的心瞬間便往下放了放,無聲地舒了一口氣。
原來是廩丘薛二郎。
怪不得這通身的氣派如此不凡,七姓之一的郎君,那的確不是常人可比的。
她心中如此作想著,再度折腰行禮,薛允衡亦謹守著禮數,揖手還禮。兩個人於盛夏的街頭互問安好,又皆是一身的白衣,男的大袖飄擺、女的裙裾翩飛,瞧在旁人眼中,卻是再美好不過的一副畫卷。
互通姓氏之後,薛允衡便直起身來,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秦彥婉,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另一個瘦弱而纖細的身影。
原來,何鷹真的沒看錯,這車中坐著的,的確就是她……的姊姊。
凝目看著前方俏生生的女子,薛允衡的心底深處,忽地湧起了一陣刺痛。
他這是怎麼了?
只因為聽何鷹說那對面的車子是秦家的,看著似是女眷,很可能是秦六孃的某個姊妹,他便急吼吼地下車來要和人家說話。
他如今已然變成了這樣可悲之人麼?
只因為對方與……她,有著些許聯絡,他便要湊過去多說幾句話,就像是希望透過這些微末的聯絡,從中汲取些什麼。
難道說,這便是所謂的……相思?思之而不得,於是轉而想要從旁人身上找到她的一點影子?
薛允衡的面上,浮起了一絲苦澀
他從何時起就變成了這樣?又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心中的刺痛還在一點點地加深著,往昔的畫面不住重現,薛允衡茫然地抬起了頭。
天空晴朗,潔白的雲絮鋪散開來,像是被風吹亂了的白裙。
他想起她穿著斬衰的模樣,柔弱地、纖巧地,立在高大的城牆下,彷彿風吹就倒。
可後來他卻知道,她委實是狡黠與聰慧的,卻也是艱難與困厄的。她拼命地用著她的狡黠聰慧,一點點走出了艱難、打碎了困厄。
他本以為,他只消回回頭,就能瞧見那個瘦弱而卑微的小女孩,立在他的身後,纖纖身形如行柳,在他回首的每一個瞬間,皆可入目。
可是,轉眼之間,她卻已然高高在上,端坐於華貴的寶座上,妝容華麗、美豔絕倫,就算他仰起頭來,她也未必瞧得見他。
從何時起,她與他,便離得這樣遠了?
薛允衡面上的苦澀,重又化作了茫然。。
那一刻,彷彿有什麼最重要的東西,正一點一點地剝離出他的身體。
可是,他憑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他真的擁有過麼?
這種抽離般的痛,是唯有擁有過的人才能感知的。
可他,又何曾真正地擁有過?
“原來是薛二郎君,真真是久仰大名。您也太客氣了。”耳畔有清婉的語聲響起,不疾不徐地,渾不似她時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