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大為些微名次擔驚受怕的苦處都是白受了。可是父母何苦這樣操心掐肺的?何苦只將眼睛放在分數上,片刻也不敢移開?封琉璃想不明白,她隱隱覺得自己無疑是入了邪路,自己也許根本不適合父母為她設計的人生定位,不配做一位光榮的中學語文老師的。
剛好就在她厭倦的時候,在她只是因為沒有勇氣才不敢掙扎唯有逃避的時候,夏小伊回來了。就彷彿橫亙在命運之上的巨大水壩突然開啟了閘門,波濤奔湧而出,這條河席捲一切,它流向夢中的世界。
這也許是封琉璃人生中最大的戰役。她滿臉火燙、渾身顫抖,牙齒緊緊咬定,勉強掙扎著不讓眼淚掉落下來。封父和封母則站在對面,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強忍心頭怒火,期待這個不孝女能夠幡然悔悟、痛改前非:
“你不知道社會上有多亂,外人的心根本靠不住!我真是白養你了!”
“想出去是好的,拿了文憑再走不遲,你說是吧,琉璃?”
“你還哄她?都是你從小慣的,才這麼不像話!人家家裡各個孩子都不叫父母操心,她呢?上個大學光惹事了,丟人現眼!”
“怎麼能是我慣的?難道我有叫她學壞嗎?她畢不了業我難道不擔心不難過?難道我這個當媽的光害她了?”
………
後來封母哭了,封父則點燃了十幾年都未抽過的香菸,鐵青著一張臉吞雲吐霧。可是封琉璃卻彷彿中了蠱,因為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緣故強硬到底。最後父母一個憤恨一個幽怨,不約而同地總結道:“都是小伊帶壞了你!”
封琉璃心裡明明很疼,疼得她幾乎都想認輸、都想放棄了;卻也為了這句話,險些笑出聲來。
——多麼……不真實啊?她忽然感覺自己彷彿成了小說中的角色,大家口中說的,都像是故事裡的臺詞;小說和現實,假的和真的,區別究竟在哪裡呢?
封琉璃和父母之間的戰爭持續了許久許久,各種內情無須贅述,總之,最後雙方各讓一步,達成了一個彼此都能勉強接受的結果。父母答應可以她不考研究生,放她去北京找工作;而相對的,她必須拿到本科學歷,辦完所有手續才準離開。
“……你會後悔的,琉璃,”離開前的那個晚上,封母來到她的房間;望著埋頭收拾衣服,沉默的女兒說。
琉璃手下沒有停,一言不發。
“……如果……不順利,就早點回來,別叫爸媽擔心,好吧?”封母的聲音忽然顫抖起來。
琉璃依然沉默,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她第一次走自己選擇的道路——無論對錯。
封母嘆一口氣,拍拍女兒的肩膀,然後偷偷地、抹了抹眼睛。
那一年的九月中旬,封琉璃終於到達了北京,夏小伊親自來接她。這一年她們兩人同是二十三歲;是長著看不見的翅膀,青春在面板下面發出隱隱光輝的美麗年紀。
***
小伊戴著一柄幾乎遮住半張臉的茶晶墨鏡,乳白短袖上裝配黑色棉質褲子,褲腳處開出喇叭口,用國畫筆法繪著一朵石青色牡丹。封琉璃一路上都在想小伊會變成什麼樣子,時隔這麼多年再度重逢,見了面第一句話又該說些什麼?想著想著竟然出了神,從她身邊走過渾無知覺。幸好夏小伊的眼神比她好用十倍,一把拍上她的肩膀;下一秒鐘,封琉璃只覺得有陣香風“呼”的一聲撲進她懷裡,耳中聽到小伊在笑:“琉璃……琉璃……好姐妹死交情,你要是沒想我我可不饒你!”
封琉璃剎那間幾乎愣住,好半天才恢復過來,一直緊繃的心在那一刻輕鬆下來,她想:幸好小伊還是一樣的,一點都沒變。
一點都沒變——真的嗎?封琉璃差一點就忘記小伊現在的身份是個“女明星”了。她驚訝地看著夏小伊熟捻地拉起自己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