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願承認婚姻就是對他們的謀殺罪行的致命的懲罰。他們抗拒著,不願意聽見內心的聲音對他們喊出實情,把他們的過去一一展現在面前。不過,在他們激動、狂怒的時刻,他們都非常明白髮怒的原因何在,為了滿足自己的情慾,他們去殺了人。然而,殺人只能給他們帶來一種絕望而難堪的生活。回想過去,他們認識到,他們所期望的奢靡而平靜的幸福生活是不切實際的,這是造成他們悔恨的唯一根由。如果他們能平靜地接吻,快樂地生活,他們就不會悲悼卡米耶,或許還會因通姦而發福。但是,他們的身心在反叛,拒絕合二而一。他們很憂慮地自問,恐怖和厭惡將把他們引到何種難忍的慘境中呢?他們只看見一個痛苦、可怕的前景,一個不祥、狂暴的結局。於是,他們便像兩個被人捆綁在一起,而徒然努力想掙脫這強迫的擁抱的敵人一樣,肌肉和神經都處於緊張狀態,他們僵持著,終於不能解脫出來。明白了他們永遠也掙脫不出彼此的擁抱時,他們就恨起那擦傷了他們面板的繩索,厭惡彼此接觸的身體,覺得不舒服在與時俱增,忘記了把他們捆綁在一起的正是他們自己。他們一刻也不願再忍受這樣的關係,彼此猛烈地指責,相互咒罵,以叫喊和責備來麻醉自己,以為這樣能減輕他們的痛苦,醫治他們的創傷。
每天晚上,他們都要吵鬧一場,有意尋找激怒對方以放鬆自己的神經的機會。他們相互窺伺著,用目光相互打量,探索著對方的傷口,尋找每個傷口的最痛處,似乎能從對方的痛苦叫喊中得到很大的快樂。他們就這樣生活在不斷的激怒中,厭惡自己,對對方的一句話、一個手勢、一個眼神都要痛苦、狂怒一陣。他們的整個身心都為暴力準備著。最輕微的不耐煩,最平常的不合意,都會在他們紊亂、失調的思想裡異常地擴大開來,並突變為極大的暴怒。一件無足輕重的事也會掀起一場風暴,並且持續到次日。菜燙了一點,窗子被開啟了,否認一件什麼事,或表示了一點異議都足以促使他們發作為真正的瘋狂。每次爭論時,他們總把淹死者當面提出來,一句又一句地發展到互相譴責聖都昂的謀殺。這時,他們面紅耳赤,亢奮上升至癲狂。互相扭打,難聽的叫喊,令人窒息的可恥暴行接連而來。平常,泰蕾斯和洛朗總是在飯後發作,他們把餐室門關著,不讓他們的狂叫聲傳出去。這間屋子就像一個地窖,只有油燈的淡黃亮光照著房間深處,他們能夠隨意地互相吞噬。在寂靜的氣氛裡,他們的叫聲顯得更加冷酷、驚心動魄。只是在疲倦壓倒了他們的時候,吵鬧才停止下來。也僅僅到了那時,他們才能享受幾小時的休息。對他們來說,爭吵變成了一種需要,變成了一種麻醉神經、獲得睡眠的手段。
拉甘太太聽著。她自始至終坐在沙發裡,雙手搭在膝蓋上,頭伸得筆直,毫無表情。她聽到了一切,她那麻木了的筋肉並不顫動。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這兩個兇手。她的痛苦一定是很大的。她就這樣一點一滴地瞭解了謀害卡米耶的全部經過,逐漸明白了她稱之為“我親愛的孩子們”的醜行和罪惡。
這對夫婦間的爭吵使拉甘太太瞭解到極細微的情況,殘酷的罪惡事件一幕又一幕地展現在她的想象中。她逐漸深入這流血的汙泥之中,她忍受不了,以為自己已接觸到醜行深處了,可是好戲還在後面。每天晚上,她總又聽到若干新的細節。這恐怖的故事總是在她眼前延伸,她彷彿覺得自己跌入了永無休止的惡夢。最初的招認固然是兇暴的和難忍的,而這些重複的打擊,這些在夫婦的爭吵中透露出來的、帶著兇險微光的罪行中的細節,都給她增加了更大的痛苦。每天,這位母親都會聽到一次兒子被殺的經過,而每過一天,故事就變得更恐怖、更詳盡,聲音傳到她耳朵裡時,就顯得更加殘酷和刺耳。
大顆大顆的淚珠,無聲無息地從這張蒼白的臉上淌下來。見此情景,有時,泰蕾斯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