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謝主隆恩。”說出這句話,我知道,所有的偽裝,在面對殺父滅族仇人的柔情時,依然會潰不成軍。
“這是朕最後可以應允你的,也是朕的底限,但你的人,除非滅國那日,否則,朕依然會將你囚在身邊!”他收回撫著我臉頰的手,眸底,是片刻的悽泠。
在他轉身要離去前,我終於無法剋制自己的情緒,輕聲,但清晰: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快滅安陵一族?為什麼?您可以讓父親致仕,您可以留下族裡其他無辜者的命,為什麼,這萬餘人的命,在您眼中,就這麼可以輕易地捨去?八年,我以為八年,我可以忘記恨一個人,我可以忘記,那鮮血的事實,可,我忘不了,父親即便有其他的心,但,他始終沒有做過大逆之事,為什麼你輕易地可以相信,他有謀逆的野心?真的因為我懷了你的孩子,所以才導致你下定決心提前剷除嗎?”一疊聲的為什麼,我甚至忘記要自稱“奴婢”,每一句,都攫著心,沁著血,說到後來,接近哽咽,可,我沒有淚水,我還是沒有淚水,想哭,但,我竟然再也流不出淚來。
他停步,沉重的嘆息溢位,殿堂內,因著這一聲地嘆息,肅穆悶窒。
“朕以為,有了這個孩子,可以留下你的命,可以留下你在朕的身邊。”提到孩子,他的語意中皆是不忍再聽的蒼澀,“縱然下旨之前,朕已料到這般的結局,但,這道旨,朕沒有辦法不下,朕是西周的君王,但——”
“南越使者臨行前的那晚,姬太后與你所商定的,就是治我父親這莫須有的罪名,對嗎?她說過,要替您分憂,可您為什麼要對天下人言,那封密函的內容,是我告訴您的?就為了璃妃大義這四字嗎?”
纏繞自己八年的疑問,還是問出口,在這樣的時刻,以這樣的方式,我望著他的背影,知道,他的痛,和我一樣,那麼深,那麼重。
“朕從沒有告詔天下,那道密函的內容是你告訴朕的。”他低緩啟唇,“朕詔告天下,璃妃大義,是指你自願脫離母族,而並非因為其他。”
轉身,他望著我,眸光深邃,如同一潭深淵,但這潭深淵,卻不再平靜無波:
“密詔的內容,是姬顏告訴朕的,朕雖未對外告知這層關係,但絕沒有假借於你的身上。”他的眸光內有殺意頓現:“是楚瑜宣旨時,這麼說的嗎?”
是,以天燁的個性,確是不會這樣陷我於不義,如果真的這般對外宣告,父親在臨死前不可能還讓我為他報仇,李太醫複述事件經過時同樣未曾提到過這點。
只有楚瑜,在宣旨時曾說過這類的暗示,但,當時,只有我和他在場,如果我現在一口咬定是他,那麼,他完全也可以抵賴,況且,他手握重兵,在朝內的兵權僅次於太尉,亦是天燁的親信,即便天燁此刻起了殺心,但,焉知,這其中幾多乾坤呢?
在所有真相未明前,我何必再捲進是非中。
楚瑜訛傳旨意,擔的是欺君之罪,他既知而為,則,背後的原因,恐怕更是此時的我,所不能去觸及的。
“各種緣由,奴婢不願再提。”我恢復常態,不是他陷我於不義,知道這點,就夠了。
他緩緩走近我,當我們近到,呼吸都可以纏繞,他卻並不擁著我,只靜靜地望著我,柔聲:
“當年,朕真的很想我們的孩子能誕下,可,你還是選擇放棄,那一刻,朕其實已經知道,一切都不可能繼續,但,朕可以對所有人絕情、負愛,對你,始終忘不了。你用了八年,來忘記恨,朕用了八年,試圖忘記你。但,當朕看到白櫻的時候,朕知道,哪怕僅是你的影子,朕都願意去接受。而,在你姐姐離去時,朕並不試圖去找她的影子。”
我該笑嗎?這樣的話,曾經,可以輕易打動安陵宸,因為他是她的夫君,所以她,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