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該被萬人唾罵的不孝女兒。忘記家仇,忘記弒父的恨,我不可以!
我的神情,卻還是落進順公公的眼裡,我看到他眉心蹙得那麼緊,望著我,他肥白的腦袋,輕輕,不露痕跡,無奈地搖了一下。
當天燁起身,往偏殿書房走去,順公公並未緊跟,吩咐:
“今晚,萱瀅值夜。”
其實,今晚該是我當值,順公公此舉,又一次的助我於無形,身為大內總管的他,我在為妃時都未許過他多少好處,唯一的,便是一罐茶罷了,可,入宮至今為止,他是除了吟芩之外,再一個,對我默默相助的人。
靜夜無思,望舒趁著晚上空閒,依然替我製作著茯苓酥,我信步走到宮外,有多久,不曾這樣,信步在宮中的甬道上了呢?
轉朱牆,低綺戶,照無思,不知覺,已走到太液池邊,池邊,卻早站著一人影,聽得我腳步聲,轉身,竟是五王。
他依然著明藍色鑲金絲的錦袍,但眼底,再不似往昔般,蘊了太多複雜的情緒,他是帝太妃之子,論輩份,亦算是我的表哥吧。
八年間,依稀聽得,太后在帝太妃出家,為五王指了婚,王妃的出身,不過是朝內一名二品官員的女兒,本來,論資歷,是配不得親王的,但太后此舉,是種輕視,也藉機讓五王成婚後必須離宮遷居親王府。
小言和親前的話,依然記得,彼時,她無望地愛著眼前這個男子,也拗不過和親的聖旨,如今,她所愛的男子,同樣,事事都不由己,帝王之家,尊貴如天燁,又何嘗都能率性而為呢?
突然又念起天燁,讓我莫名覺得自己可悲。
“奴婢參見五王。”避無可避,行禮是首要的。
“起來。”他聲音低暗,“本王今日進宮替母妃收拾剩餘的衣物,想不到,終於有一天,是要徹底告別這個紫禁了。”
“告別?”我不解他話中的意思。
“皇上今日早朝下了旨,劃分隴西為本王的封地,並封本王為隴西王,後日,本王便該啟程前往隴西了。”
“焉知非福。”我脫口而出,隴西本是貧瘠之地,按說,親王,所得封地,雖不富饒,也不在至此,但,天燁此為,或許,也是放過五王吧。
他留於鎬京,未必會是好事,遠離是非,何嘗不是塞翁失馬呢。
他輕輕一嘆,道:
“自從丞相失事,母妃出家,本王就一直活在忐忑中,如今總算是解脫。索性,替母妃將衣物都帶到清蓮寺,也免得日後,再差人來取。”
“此去隴西路途遙遠,王爺多加珍重!”
“再遠,都沒有小言去的地方遠,至少,本王還是在西周境內。”
他提到小言的神情有一絲落寞,他們,恰是有情,可無份,但,即便能在一起,能相守的時間,或許,還不如倆倆相念,來得更為長遠吧。
“不管在何方,都是共這一輪月。”我遙望,掛於蒼穹的彎月,他也抬首,凝向蒼穹。
這一別,除了無憶,我在鎬京最後一個親人,都不在了,而,五王,直至終老,也再未踏足鎬京。
從御池回來,昭陽殿內的燭火已熄,我回到屋內,望舒已將糕點盛在碟內,我卻突然不想用,怔怔地看著,心底,不復靜好。
她似漫不經心地,輕語:
“攝政王明日帶無憶進宮,會經過太液池。”
她的話將我神思拉回,問:
“你剛見過李太醫?可說是幾時?”
“這幾日頭疼,去問他開了方子。應該是陪太后用完午膳後。”
“謝謝。”我未去深究她剛眼底浮過一絲的異樣,因為又可以見到無憶的歡喜,將我心裡填得滿滿的,這種喜悅,是任何其他所無法比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