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走到他身後,柔聲說:“小乘出世,大乘入世。所以你接觸了大乘,就覺得大乘教義更符合你的心性了。地藏王菩薩有言: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你是否想像他一樣,渡人而非渡己?”
他迅速轉身看向我,眼露讚許,臉上倏然明朗:“是,艾晴。在疏勒時我師從須黎耶蘇摩,第一次觸及大乘,便深深折服。這些日子裡,每日與你相處,聽得你對大小乘用片語既能參透其意,我更是心嚮往之。只是。。。。。。”
他臉上掃過一絲不快,悶悶地吐氣:“回龜茲後,凡我提及大乘,師尊們都斥為外道謬論,羅什無從學習,深以為苦。”
我能理解他的苦悶。龜茲信奉小乘幾百年,在佛教初期大小乘的紛爭又很激烈,大乘在當時傳播,決不是佛教內部的主流,而是極少數“積極分子”的“作怪”行為。所以,可以想像他在整個大環境中如何無奈如何掙扎。
“羅什,其實大乘是在小乘上發展得來,兩者並不對立。佛陀創佛教,是為反對婆羅門教,反對種姓制度,所以教義簡單。修行方式參考了當時流行的苦修,講求個人努力,求得解脫。可是時代在發展,小乘侷限便顯露出來。”
踱步到他身畔,誠摯地看向他:“小乘是‘自了漢’,要解脫必須出家。出家人不事生產,也無後代,若每個人都出家,長此以往,國家無法生存,人類便亡。所以當佛教跟世俗權力產生矛盾,便有大乘出來改變弊端。”
我抬頭朗聲說:“而大乘卻是渡人,你只需膜拜誦佛,便能成佛。這樣,不用出家,居士也可以成佛,就能解決人與生產的矛盾,居士可以結婚,也就解決了人類繁衍的問題。所以,佛教能被當權者接受,才能流傳更廣,有更多信徒。即所謂佛光普照,普渡眾生。”
他聽得有些呆了,陷入沉思。我不知道他能瞭解多少,我純粹是從宗教與生產力,與統治階層關係上論述。再添一句:“羅什,你欲改宗大乘是對的。大乘更順應時代發展,能解決更多數人的精神需要。”以他率達趨新的個性,大乘渡人的思想更適合他,所以最後他選擇改宗,也是必然。
他抬眼看我,略帶稚氣的臉上仍有絲顧慮:“那中原漢地呢?漢人會更接受大乘麼?”
我笑:“那是當然。大乘佛法會在漢地廣為流傳,生生不息。”
季羨林說過:一個宗教流行時間長短與它的中國化程度成正比。誰的天國入門券賣得便宜,誰就能贏得群眾,就能得到統治者的支援。小乘要那麼辛苦地修行,還不一定成佛。大乘,尤其禪宗,在中國提倡頓悟,“一闡提皆有佛性”。只需虔誠供養,口宣佛號,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等輕鬆愜意!(具體可以參看季老的《佛教十五題》)
他也漸漸開懷,眉眼間顯出一股堅定的神色,似乎下定了某個決心。“前些日子,羅什在王新寺後一間廢棄的殿內,得到一部經書,是大乘經論。羅什忍不住偷偷看了,感觸良多。卻礙於師尊教導,不敢讓其他人得知羅什如此趨向新論。今天與艾晴一席話,羅什已明瞭如何取捨。回去後便給師尊師兄們誦讀,日後定要廣宣大乘,渡更多人成佛。”
他提到的這段,我好像有印象。“羅什,你找到的是不是《放光經》?是不是有魔纏你,讓你放棄?”
記得在他傳記裡說:當他展開《放光經》讀誦時,突然只見空白的木牒。他知道是魔暗中作怪,而誦經的決心更加堅固。於是魔力失效,經文的字跡立即浮現,他便繼續學習。忽然聽到空中傳來一個聲音:“你是有智慧的人,怎麼需要讀《放光經》呢?”他回答:“你是小魔,應速離去!我的心意如同大地,不可絲毫被轉動。”
我當然不相信他真遇到過魔,我更相信為他立傳的慧皎寫這段奇特經歷是為了體現羅什改宗大乘遇到的心魔。因為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