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個時辰,那幾個米糧賣家全都跑去戲院找言有意。
言大掌櫃的還甩著二郎腿愛理不理的,要不是有位好心眼的酣少爺從旁替他們說好話、賠笑臉,一個勁地勸啊說的,言大掌櫃的是一粒米也不會買的。
好不容易磨了半天的嘴皮子,言大掌櫃的倒是肯買了,但價格卻出奇的低,鼻孔朝天,一副“你愛賣不賣”的表情,聲稱即便你們不把糧食賣給我們,過些時日朝廷也會往杭州城放糧,我買的這些糧草不過是給城裡軍民應個急,以備不時之需。
簡單一句話:買不買都成。
他越是傲氣沖天,那些老闆的腦袋越是點到了地上——
賣賣賣,這個價也賣!
五萬石糧食,沒費多大勁便裝上了船。阿四與胡順官坐了小船在前,言有意與硬粘上來的酣丫頭領著一幫飆悍的鏢師在後,押船回杭州。
一路上風平浪靜,杭州城近在眼前,胡順官很是鬆了口氣。
望著他背對著風浪而坐的側影,阿四忽然想起他們頭回見面的時候,也是這樣側身相對,擦身而過。
來清朝已有一段時日,到如今她可以道別的人竟只有他一個啊……
腳踩在甲板上,一步步踩到他的面前,她停住了腳步。
她赫然站到了他的面前,坐在船上的胡順官微抬起頭眯著眼仰望她,傍晚的餘輝蘊著她的臉龐柔柔的。少了平日裡剛硬的一面,她看上去憑添秀麗。
“我……”
“你跟宏王爺說的可都是真心話?”
他忽然仰望著她,表情認真極了。不再是一貫的寬厚豁達,他的臉上散發著男人遇到目標時的霸氣。
他這一打岔倒把她原本準備好的道別給弄忘了,睇著他良久,她點了點頭,“從前以為愛便是有個男人肯好好地陪著我過日子,現在歲數大了,漸漸發現……愛,真的是兩個人守在一塊好好地過日子。”
顯然宏王爺是當不了她想要的男人。
“我可以嗎?”
胡順官昂著頭望向她,四目相對,他們沉淪在如血的夕陽下。
“我可以做你的男人嗎?我可以做你想要的那個男人嗎?”
不是不知道他看她的眼神透著火熱,不是不知道他對她的關心早已超越了普通朋友,只是這個年代的男人流行深沉,他不說出口,她便一直漠視……漠視……
心裡有根刺——她長得跟他青梅竹馬的戀人一個模樣,他對她的感情便由此而來吧!
一如她對王有齡——那份偏頗,只因從他的身上,她看到了韋自勤的身影。
人果真是感情動物,移情是本性。不管那個人留在你身上的是愛多於恨,還是恨多過記憶。
他與她該是同類人吧!所以才會初見到她便起了關照的心。
於是,他越是靠近,她就越是後退,怕從他的眼裡看到與她相似的身影。只除了那一夜,被言有意道破心事的那一夜。
醉了,便什麼話都能說出口。或許是藉著醉,心情便當真可以肆無忌憚。
他們一個不說,一個裝不知道,以他們的方式悠悠然過了這麼久。何以突然他開了口?
“胡順官,你怎麼……”
“我怕我再不說,你就會被別人搶了去。”
愛新覺羅·奕陽的出現對他來說是個巨大的刺激,他臨走前那句話——要阿四稱呼他為“奕陽”的那句話……
顯然,他對阿四並未放棄。
胡順官曾以為等到他功成名就,有實力有資本也累積起足夠的自信,再請最好的媒人向她提親才好。卻未想到待到那一天,她或許已成了旁人的夫人。
所以,就在今天,在即將進入生死難料的杭州城之前,他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