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才是夠鮮活夠有力量的生命。
他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國籍、榮譽、恥辱,唯一富餘的就是力氣。在性事上,在日常勞動上,果斷利落地發洩著精力。
阿籍曾經問過他具體的年歲,他只能模糊地回答個概述。
二十八、二十九,還是三十了?
石壁上的歲月止於第十三個年頭的某一天。阿籍拿跟樹枝在沙地上計算,十五年加上他被流放那年的實際年齡——共翳緊閉的嘴巴勉強張了張,任她的手指撩起亂髮,露出那塊深陷下去的傷疤:
“不記得了。”
看著那雙深地發寒的眼睛,阿籍就又心軟了,不記得就不記得。那生日呢,名字呢,家人呢?
她像倒豆子似的描述了家裡的兩老和那隻養了半年多的黑貓,再期期艾艾的像他刨根問底起來。
共翳的回答也精簡極了:“死了,死的很早。”
阿籍沉默,問什麼都是錯的。她的過去一片柔和,而他卻坎坷不平猶如海岸侵蝕著的崖壁。
至於流放的理由,共翳也是三緘其口。
“這是男人的事情。”
阿籍軟磨硬泡,才得到點實際意義的解釋——他出的機謀,奇兵偷襲,卻不料落得全軍被屠戮的下場。
“那……”
阿籍鼓足勇氣:“你都打算要忘了……臉上的刻字都剜掉了,只要有機會,我們……”
共翳瞪了她半天,才解釋:“刻字是楚人的侮辱,不殺,比殺更侮辱。”
又繼續開口:“流放是本國人的……”他很認真的斟酌著用詞,阿籍在旁邊幫著指引:懲罰?意志?還是……
身體和身體契合了,思維卻存在著天塹一樣的鴻溝。
這樣的國仇家恨,離她畢竟太遠。她心疼這個男人身上數不清的傷痕,卻沒法對他那個遙遠的國家和所謂的榮譽尊嚴產生直接的共鳴。
理解和感同身受畢竟不同。
楚人和越人不都是中國人?誰亡誰興不是一樣?戰國之後秦統一天下,秦後有漢,還有一朝又一朝的成王敗寇。
阿籍指著自己,努力想解釋自己和他的“傳承”關係。張了半天口,終於還是組織不起來語言。
這要比君生我未生之類的複雜的多,況且,幾個月看不到一點兒文明的跡象,她自己也糊塗了。
萬一一個搞不好,現在就是在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戰國古地。
阿籍徹底地憂鬱了,不經意想起電視裡穿越到明朝的女人做雞尾酒唱黃梅戲的劇情,更加覺得諷刺——唱個鬼喲,人聽的懂聽不懂都還是個問題。
她也曾嘗試著唱了幾首溫溫柔柔的小情歌給共翳聽,結果就是花更多的時間來解釋歌詞的意思和那些典故傳說。
牛郎是什麼地方人,織女是哪裡的神仙怎麼就有這麼奇怪的神仙,還有玫瑰又是什麼東西,怎麼就代表愛啊不愛啊……
共翳除了常用的古越語,似乎還會點別國文字,像是死對頭的楚語、吳語,阿籍給攪得一頭渾水,耳朵邊全是鳥語花香:“我不知道,我也學不會……我嘴巴渴舌頭疼……我不唱不學了行不行啊!”
除了嘴巴被鬍子遮著,共翳的五官是真的漂亮,充滿攻擊性的那種男性美。
阿籍剝了樹皮編了根繩子扎頭髮,順便也幫他把頭髮束起來。共翳安安靜靜地背朝著她跪坐著,脊背筆直如松。
阿籍抓著他的長頭髮擰成一把,牙齒咬著繩子一頭,另一手攥著繩子繞圈。綁完了頭髮又嚷著要剃鬍子,她笑得酒窩都歪了,共翳也只斜著眼睛橫了一眼她:“不行。”
他有他的原則,不同意,那就是不同意。
太陽漸漸偏西了,木頭蓋子也做的差不多了。幾張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