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碧波道:“怎麼著,穆桂英這個地方,你都沒有去過?
那你在北京二十年三十年,算白待了。”楊杏園道:“聽這個招牌的名字,好象居
停是異性,而且很漂亮。”何劍塵也笑道:“漂亮極了,現在雖然有幾家新開的商
店,用女店員來招待,究竟是小家碧玉出身的多。不能象穆小姐那樣弱不勝衣,幽
嫻貞靜。”楊杏園笑道:“你不用往下說,我全明白了。她那家館子所以膾炙人口,
原因就在於此,未必菜好吃。”吳碧波道:“那可有些冤枉了,她那裡的菜,都是
家傳秘訣,穆小姐按著食譜,分別弄出來。”楊杏園道:“這穆小姐認得字嗎?”
何劍塵道:“怎樣不認得字,還當小學教員呢。”楊杏園笑道:“此教育部部員所
以光顧之由來乎?也可以說是肥水不落外人田了。這樣說來,那館子裡,一定陳設
得很雅緻的。”何劍塵道:“可不是!就是一層,地方小一點。”吳碧波在屋子裡
踱來踱去的說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館子不在大,有
女主人則成。”楊杏園道:“我看二位,也是捧她的,何妨請我到那裡去吃一餐。”
何劍塵笑道:“我想你的目的,未必在於吃,恐怕是要看一看這位穆柯寨的女大王
吧?”楊杏園道:“我不敢說是風雅。但是好奇心,是人人都有的。我聽到說有這
樣一個以異性為主幹的館子,我就想看看,到底是怎樣一個情形?”吳碧波笑著對
何劍塵道:“他既這般高興,我們何妨陪他去吃一餐。”何劍塵道:“好罷,馬上
就去。”
楊杏園真也是好奇心重,說走就走。當時三個人坐了車一直就到穆桂英家來。
下了車,楊杏園一抬頭,只見是一個小小的窄門面,窗門洞開。門內一列土灶菜案
子,油味煤氣熏天。七八個人在那裡搓面切菜,原來是一家純粹的北方小館子。楊
杏園把一腔欽慕風雅的念頭,早已減了一半。走進屋子去,首先便見幾個夥計中間,
有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太太,那位老太太,人不過三尺多高,倒有五尺來肥的腰圍。
額頭前面,荒著大半邊頭髮,後面打疙瘩似的,挽了一個髻。她雖上了年紀,卻還
是面大如盆,腮上兩塊肉,向上一擁,把一雙單皮眼,擠成了一條縫。耳朵邊下,
又印著一搭黃疤。她身上穿一件深藍布褂子,兩隻衫袖,卷得高高的,露出兩隻胳
膊,有碗來粗細,一隻手拿手巾在頭上擦汗,一隻手拿著鐵勺。卻不住的向頭上揩
汗。他們進去,正走她身後經過。她卻迴轉臉來笑著歡迎道:“您來啦。”大家點
了頭,就進去了。走進去,是一個大敞座,人都坐滿了。夥計一見是三位主顧,不
願讓他走了,便道:“三位請上樓罷,樓上有雅座。”三人也是既來之,則安之,
便一同登樓。上得樓來,原來是個灰房頂,倒也開闊涼爽。屋頂靠後有兩個小屋子,
一排列著,大概那就是雅座了。那裡面都有人說話,已經也坐滿了人,就不必進去。
只有這屋頂平臺上,擺了四張桌子,倒有一張桌子是空的。三人坐下,何劍塵笑道:
“你看這兒怎樣?不亞於真光開明的屋頂花園吧?”吳碧波也笑道:“你瞧見穆桂
英沒有?小鳥依人,多麼美麗呀!”楊杏園笑道:“不就是那位老太太嗎?你們也
夠冤我的了。女居停這一個啞謎,算我打破了。我再來嚐嚐這裡的菜怎樣?”何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