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同時感到了疑惑。自從舔了貓背上的油膩之後,他們的腦袋就像剛灌注了潤滑油的機器一樣快速地運轉起來,他們想:狗爹弄的?爹是狗嗎?
“你是我們的爹,你是狗嗎?”
“你弄的是我們,你是狗嗎?”
問完話後,他們望著他,大大的眼裡放射著狡黠而兇狠的光彩。
爹高舉著刀子的胳膊有氣無力地垂下來,嘴裡低沉地、飛快地咕噥著什麼。
他們第一次感覺到傷害了成年人的歡娛,所以,儘管爹在他們的屁股上各踢了一腳,他們還是感到惶惶不安的興奮。
爹把刀子放在磨石上蹭,呲楞呲楞的磨刀聲使他們牙磣,口水從牙根裡往外冒。
爹磨快了刀,開始開剝貓皮。貓的尾巴像旗杆一樣豎起來,貓身體悠來蕩去。爹無奈,又用拳頭把貓頭亂擂一陣,直到貓尾像條死蛇一樣垂掛下去才罷手。
他們看到爹把貓的內臟從腹腔裡拖出來時,感受到了翻胃的痛苦。爹提著貓皮和沾著血跡的刀子,站在離他們三步遠的地方。爹把貓皮掄起來,讓貓皮上的熱血和貓皮上的味道淋漓在他們臉上。
“你們這兩個狗養的,想舔貓皮嗎?”爹陰毒地笑著問。
他們咧著嘴,齜著牙,都把左腳半抬起,用腳尖敲點著地皮,顯出了一副焦慮不安的怪模樣。
爹掄著貓皮轉圈,越轉越快,越轉越快,然後一撒手,貓皮挾帶著腥氣,飛越房脊,落到河裡去了。他們想著貓皮砸破青琉璃一樣的水面、激起淡藍色浪花的情景。貓皮旋轉著往河底沉去,血跡飛速下降,猶如一根根血線,直戳到金色的河沙裡去。青背的河鱉隱身在沙土中,只露著兩隻秤星般的小眼睛,死死地盯著那緩緩下沉的龐然大物。爹手裡的刀也滑脫出手,叭一聲釘在了門框上,薄薄的刀刃在門框上抖著,發出錚錚的聲響。
他們被這情景嚇得要命,一抬頭就跟赤裸裸的貓屍打個響亮的照面,貓眼裡射出的灰白光線與他們跳蕩如豆的目光相碰,他們畏畏縮縮地倒退著,一直退到背後是牆壁時才不得不停止後退。他們的身體在牆上蹭著,蹭得牆壁掉渣。雞窩在香椿樹下,離他們比較近,一群老鼠在雞窩裡蹦跳著,好像在歡欣鼓舞。
爹把貓屍放在剁菜的板子上———板子中心凹下去,成了一個坑———找出一柄大斧,剁著貓屍:剁得大一塊,小一塊;迸得東一塊,西一塊。爹臉上沾著貓的骨髓。後來爹又洗芫荽、切姜,往鍋裡添水,加作料,蓋上鍋蓋點著火。爹命令他們蹲在灶口續柴燒水,爹說要是燒滅了就宰了他們兩個狗孃養的。
爹坐在門檻上,攥著刀子監視著他們。
灶裡的火焰發出噼噼剝剝的響聲,好像燃放鞭炮一樣。柴草潮溼,白煙從灶口一團接一團突出來,屋裡瀰漫著厚重的煙霧。兄弟倆趴在地面上,呼吸著新鮮空氣,聽著爹的頭在煙霧裡吭吭咯咯地咳嗽著,不免有些擔憂。他們手腳著地,慢慢地往屋外爬。剛爬過門檻,就聽到爹在罵他們。等到他們爬到陽光明媚的院子裡,直腰站起來時,爹已經獰笑著站在他們面前。
爹賞給他們每人一個響亮的耳刮子,然後著他們細長的脖頸,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把他們提拎起來,先摔大毛,次摔二毛,大毛二毛相跟著,跌在了鍋灶門口。爹說:“燒不開鍋就把你們填到灶裡去,狗雜種兩個!”
濃煙瀰漫,屋裡什麼也看不見。他們一個往灶裡續草,一個噗噗地往炊裡吹氣。爹在院裡邁著大步走動,嘴裡罵聲不絕。他們同時想到,應該往鍋里加點什麼,加點什麼呢?四隻手在地上同時摸索著。大毛摸了一把土,二毛摸到了一塊乾燥的牛糞。他們互相看不到,但卻非常清楚地知道對方在幹什麼。大毛揭開鍋蓋,把土撒到鍋裡;二毛揭開鍋蓋,把牛糞扔在鍋裡。他們的臉上都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