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了。你們先在外面候著,我陪皇后娘娘進去。”
她從宮女手中提過食盒,羅裙婀娜地踏進殿宇,我跟著她走進這座陌生的殿宇,也走進紫禁最殘酷的一幕現實中。
殿內很黑,沿著紅漆斑駁的柱子處,有長長昏暗的樓梯通向一個地宮。
她緩緩走下樓梯,四周點著一些燭火,劣質的蠟燭噼噼啪啪地暗暗作著聲響,愈烘托出這裡的寂靜,是接近死亡般的廖遠。
當走完最後一層階梯時,赫然躍進眼中的,是一個黑色的酒缸,缸上拖垂下黑色的縷縷絲狀物,猶為觸目驚心。
我兀自疑惑時,霜妃將食盒放於一邊,伸手從壁上取下一盞蠟燭,蓮步輕移到酒缸邊,語聲在這暗黑的地宮,悠悠地傳來些許迴音:
“皇后娘娘可識得這是何人?”
“人?”我的疑惑更深,這酒缸內競裝的是人?可這酒缸並非諾大,人即便能進去,又豈裝得下呢?
霜妃開始笑,素手掠去那縷縷的絲狀物,然後,我藉著燭光,看到,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慘烈景象。
這是一個女子的臉,可眼內無眼珠,只剩兩個血內模糊的窟窿,脖子下的身子還稍能活動,一張嘴張得甚大,卻發不出有甚麼聲音。
“她究竟是何人?”我的聲音內充滿著恐懼,身子向後退去,倚著牆壁,腦中清晰地拂過‘人彘’二字,這種殘絕人道的酷刑,當我親眼見到時,我的心中,泛起的,除了噁心之外,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懼。
“她,就是昔日的芊妃娘娘,曾經以美色馳名紫禁,前朝隆寵十餘年的芊妃娘娘。”霜妃的聲音在此時如同鬼魅一般,吃吃地笑著,“因她忌怕娘娘在先帝出征前那晚懷得龍嗣,便在皇后娘娘昏迷時灌下您番紅花,所以,皇上斷其肢,啞其聲,剜其目,燻其耳,以儆效尤。”
天灝,又是天灝,我早該知道,芊妃害我終身不育,他怎會放過她呢?
“其實,皇上應該感謝芊妃才是,倘若不是她,萬一皇后今後有孕,遮孩子到底是先帝的,還是皇上的呢?”
天燁在她口中,已是先帝,這兩字如月一般剮進我的心裡,以至我對她語中含的諷刺之意完全忽視。
“玄景呢?”我啟唇,問,畢竟,玄景是天燁留下的,唯一得到承認的皇子,我不希望他再有事
可,天灝真的會放過他嗎?哪怕礙於前朝,暫時容下,能容幾時?
“他自然暫時無事,皇上不捨傻到萬登基就對先帝的子嗣趕盡殺絕,但先帝的后妃,則——”
“怎樣?”
“除了您現在看到的芊妃,以前在雲雅太后前捏造是非的菱紅早被皇上賜死,夷三族。屢次加害您的淵昭儀還算剛烈,在皇上下旨處置前,自己就撞了柱子,例算落得乾淨。剩餘渚妃亦盡數被髮往清蓮寺出家。她們想必做夢都沒料到,先帝在時,並未對她們多加苛責,但,皇上即位後,反遭至如此下場。”
她將手中撂起的髮絲放下,那張悽慘的臉便又掩於黑髮之後,她慢慢走近我,吐氣若蘭:
“不過,臣妾真是想不到,皇后娘娘,竟會從了皇上,而忘記先帝之恩,看來,安陵垂相的家教不過如此,一女侍二夫,當真是十分有趣。”
她溫柔的外表下,語言歹毒,但這些,現在,又怎會飾得了我?
我只是神傷地望著芊妃,這個昔日也曾備受隆寵的女子,今日的下場確是這般的殘忍,而這份殘忍,正是我加渚於她的,因為我,天灝才會不容她,因為我,天燁所留的那些嬪妃才會境遇這般淒涼。
我,果真是禍國的妖孽。
我,活著,難道真的僅僅是為了無憶嗎?
我不再說話,踉蹌地回身,霜妃的聲音再次清冷冷傳過來: